马凯硕：东盟如何在大国竞争中生存和发展

原创 马凯硕2023-04-01 云阿云智库•东盟

导读：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显然愿意与中国合作，因此，美国试图削弱或制衡中国对发展中国家影响力的任何努力都注定失败。美国应该明确中美两国可以合作的领域，而不是试图切断中国与世界其他地区的往来。对那些希望同时与中美两国合作的发展中国家而言，东盟务实的平衡策略为其未来的战略选择提供了重要借鉴。

作者简介

马凯硕（Kishore Mahbubani），新加坡国立大学亚洲研究所特聘院士，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首任院长，新加坡前常驻联合国代表。曾在《外交事务》《外交政策》《华盛顿季刊》《国家利益》等知名期刊发表多篇文章，出版包括《亚洲人会思考吗？》《走出纯真年代——重建美国与世界的信任》《新亚洲半球：不可阻挡的全球权力东移》《亚洲的21世纪》《中国的选择：中美博弈与战略抉择》等著作。

内容提要

如今，中美之间的地缘政治竞争正在不断加剧。东南亚国家处于中美争夺影响力的地理中心，这些国家不仅与中美两国保持了良好关系，而且通过外交手段使得中美两国助力该地区的成长与发展。2010-2020年，东盟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超过了欧盟。亚洲这一非同寻常的经济增长并非历史偶然，其中东盟发挥了重要作用。东盟打造了一个基于务实和包容文化的合作性地区秩序，其弥合了该地区的政治分歧，使大多数东南亚国家专注于经济增长和发展。东盟应对中美地缘政治竞争所采用的微妙而务实的方法越来越被视为发展中国家的典范。与旨在将世界分成对立阵营的零和方式相比，一种务实的、超越政治分歧并对所有人开放合作的正和方式更加受到广大发展中国家的欢迎。

文章重点

1.和平与实用主义

2000年，东盟与中国的贸易额只有290亿美元，大约是其与美国贸易额的四分之一。2002年东盟与中国签署自由贸易协定之后，双方的贸易额出现惊人增长。到2021年，东盟与中国的贸易额增至6690亿美元，而其与美国的贸易额增至3640亿美元。与中美两国的贸易往来推动了东盟的经济崛起，《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生效也将在未来进一步促进该地区的经济增长。

在与中国建立更紧密联系的同时，东盟也与美国保持着密切往来。与特朗普政府在很大程度上忽视东南亚相比，拜登政府为与东盟合作做出了重大努力。2022年5月，拜登政府提出“印度-太平洋经济框架”（IPEF），旨在深化美国与该地区合作伙伴的经济往来。随后，7个东盟国家积极响应，加入“印度-太平洋经济框架”，这也表明东盟希望继续与美国保持密切联系。

综上，东盟与中国的关系受到实用主义文化的影响。以5G技术问题为例，尽管美国发起了反对采用中国5G技术的全球抵制运动，但实用主义在东盟的选择中仍占据上风，每个成员国都依据本国需求来最终决定是否采用中国5G技术。截止目前，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已经与华为签订协约以建设5G网络，而马来西亚、新加坡和越南尚未签约。这表明，东盟国家在考虑美国关切的同时，也会结合自身利益进行权衡。有时，东盟国家需要忽视美国关切以实现本国利益，所有东盟成员国都积极参与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便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2.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典范

东盟应对中美地缘政治竞争的方法对广大发展中国家而言具有借鉴意义。随着中国深化与其他发展中国家的贸易和投资联系，越来越多的国家正在采取类似的务实方法来平衡中美的关切。

正如在东南亚地区一样，中国与非洲国家也建立了更深层次的经济联系。中国的投资提振了非洲地区的经济增长，相比之下，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提供的则大多是空洞的承诺。此外，与西方国家相比，中国提供的援助没有繁琐的附加条件。

中国在深化与拉美国家的关系方面同样取得了类似的成功。作为拉美地区最大的经济体，巴西与中国之间的贸易往来尤其引人注目。2000年，巴西对中国的年出口额为10亿美元。而如今巴西每四天就向中国出口价值10亿美元的商品和服务。这样的贸易增长发生在雅伊尔·博索纳罗担任巴西总统期间，博索纳罗政府与美国的关系远比其与中国的关系密切，但巴西仍然追求与中国进行更深层次的经济合作，这表明与东盟相似的实用主义文化正在巴西扎根。

海湾地区也存在类似的情况。从传统来看，盛产石油的海湾国家希望得到美国的保护。然而，与美国密切的政治和安全关系并没有阻止海湾国家加深与中国的经济联系。2021年，海湾合作委员会与中国之间的贸易额达到1800亿美元，超过了其与美国和欧盟的贸易总和。显然，海湾国家不希望损害它们与美国的关系，但也不希望放弃与中国加深联系带来的经济利益。一种寻求兼顾中美两国的务实主义方法正在占据主导地位。

3.结论

如今，许多发展中国家开始采用东盟的务实主义方法以应对中美竞争。中国已经与诸多发展中国家开展了更深层次的贸易和投资往来，因此美国必须决定是务实地对待这些国家，还是继续以零和的方式与中国竞争。对于美国而言，更务实的做法是什么？本文认为，在与东盟乃至广大发展中国家进行往来时，美国需要注意三点。第一，不要求任何国家在中美之间选边站队；第二，不评判其他国家的国内政治体制；第三，愿意与其他国家合作应对共同的全球性挑战。美国应该承认，中国日益增长的经济影响力有助于解决共同的全球问题。通过中美之间深化合作，气候变化、贫困、流行疾病等全球性问题可以得到有效解决，但如果美国继续视中美关系为“零和博弈”，这样的合作将难以实现。

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显然愿意与中国合作，因此，美国试图削弱或制衡中国对发展中国家影响力的任何努力都注定失败。美国应该明确中美两国可以合作的领域，而不是试图切断中国与世界其他地区的往来。对那些希望同时与中美两国合作的发展中国家而言，东盟务实的平衡策略为其未来的战略选择提供了重要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