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鸿斌：日本正处在“新的战前”？

陈鸿斌2023-04-06云阿云智库•中日关系

导读：在近代日本历史上，重大的历史转折点出现过两次，一次是明治维新，另一次就是77年后的战败。而从战败到去年再次迎来这一大转折，正好又是77年！这也许是偶然的巧合，但问题在于：这次转折，日本将转向何方？

来源：观察者网

陈鸿斌 | 曾任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信息所所长，专注日本政治和外交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陈鸿斌】

1.“新的战前”

去年12月28日，在朝日电视台的一档节目中，该台主持人森田一义被问及“明年会是怎样一个年份”这一问题时，他的回答是：怎么说呢，是否会是“新的战前”呢？

需要指出的是，森田是以“搞笑”身份主持电视节目的，思考深刻而复杂的政治和社会等问题并非其强项。然而，他却对事关日本走向的问题作出了如此重要的判断，这是非常耐人寻味的。

此前日本国内已出现了相关议论，但没有采用“新的战前”这一表述。

这里所说的“战前”并非指日本发动侵华战争之前，而是指1945年8月15日宣布投降之前，即这里所说的“战前”包括战争期间。战败后出于对发动战争的深刻反省，日本国内当时曾形成一个共识：绝不允许再回到战前。

“新的战前”这一表述，在日本社会引发了广泛热议。节目播出后，网上顿时出现了刷频热潮。各媒体和许多知识分子对这一判断纷纷跟进，从各种角度提出大量证据，对此表示赞同。广大国民对今后日本的走势表达了强烈担忧。

去年12月16日，日本政府出台了关于防卫问题的3份重要文件，还大幅度增加防卫预算，在今后5年中防卫预算总额将比前5年猛增60%，并大量进口美国的“战斧”巡航导弹，与此同时还延长国产导弹的射程，并着手研发超音速导弹，以此形成所谓“反击能力（即对敌基地攻击能力）”。这些举动都明显摆脱了宪法制约，严重偏离了“专守防卫”政策。

正是这一连串举动，使得搞笑艺人都能闪现出这一思想火花。岸田首相今年年初在国会发表的“施政演说”中也如此强调：“日本目前正处于历史的转折点，日本正在前所未有地强化防卫能力。”

在近代日本历史上，重大的历史转折点出现过两次，一次是明治维新，另一次就是77年后的战败。而从战败到去年再次迎来这一大转折，正好又是77年！

这也许是偶然的巧合，但问题在于：这次转折，日本将转向何方？岸田当然就此打住了，但日本国内民众和国际社会尤其是周边国家，不能不追问这一重要问题。

2.何以至此？

明治维新以后，日本成为后起的资本主义国家，随即便开始了对外扩张和侵略。先是染指台湾，其后就相继发动了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再接下来就是通过“9·18事变”和“卢沟桥事变”，将侵略战火燃遍全中国，然后再发动太平洋战争。

为了支持战争，战时日本完全呈现出“国民经济军事化”的畸形状态，1944年军费开支居然高达GDP的80%！其时军人完全架空了政府，军方成为不受任何控制的特殊势力，长期处于“暴走”状态。但多行不义必自毙，最后在国家成为一片焦土后被迫宣布无条件投降。

换言之，明治维新无疑是推动日本军国主义崛起和恶性膨胀的一大转折点。

战后，美军占领当局打碎了日本军国主义的所有国家机器，发动战争的罪犯受到了远东国际军事法庭长达数年的严厉审判，东条英机等多名甲级战犯被处以极刑，产生军国主义的温床得以铲除，1947年和平宪法开始生效。此外，美国占领当局还推动日本建立了民主体制，例如确立了文官统治和军人不得干政等重要原则。

在战后初期，执政的吉田茂政府出于对侵略战争的反思，将“轻武装，重经济”作为国家的基本国策和方针。尽管在朝鲜战争期间，美国曾一再敦促日本政府增加防卫预算，但吉田政府一概予以婉拒。

吉田茂在任期间还组建了一个名为“吉田学校”的政治集团，其成员包括后来接替吉田出任首相的池田勇人，他走马上任后推出了“收入倍增计划”，实现了日本经济的高速增长。池田勇人在任职期间创立了“宏池会”，成为自民党的一大派系，此后的大平正芳和宫泽喜一等人相继成为该会会长。而现任会长岸田文雄所奉行的政策则与“宏池会”的传统截然相反，完全偏离了“专守防卫”政策，转而为拥有对敌基地攻击能力而不遗余力，这明显是一种回归战前的倒行逆施。而吉田茂的政治对手，则包括岸信介等右翼政客。

1976年当时的三木政府又做出规定：防卫费不得超过GDP的1%。此后的历届政府基本上遵守了这一规定，坚持了吉田茂制定的基本路线和方针。例如直到2006年，日本主管防卫的政府部门还仅为防卫厅，比其他政府部门要低半级。这是当代日本的又一个重大转折，这一转折推动了日本的和平发展，受到了国际社会的普遍欢迎，也使日本整个国家受益匪浅。

但进入本世纪尤其是在安倍执政后，日本国内右翼势力蠢蠢欲动，竭力否定侵略历史，首相公开参拜靖国神社，严重伤害中国等邻国人民的感情。此外日本政府还全力推动修宪，摆脱宪法制约，出台《安保法案》，积极扩军备战，为行使集体自卫权松绑，架空“专守防卫”政策，甚至还决定通过发行国债来建设自卫队相关设施，而此前日本曾明确规定：国债绝不可用于防卫开支。

自民党在2009年被民主党赶下台，其后安倍于2012年9月再次当选自民党总裁，并在当年率领自民党夺回了政权。安倍当时的竞选口号就是“夺回日本。”随后为安倍吹喇叭抬轿子的日本出版社再版了其在2006年首版的《建设美好的日本》一书。在该书的再版说明中，安倍就明确表示：“夺回日本”并非只是夺回政权，更重要的是从战后历史中夺回日本。

“夺回”这一词汇的日文义项，除了夺取、夺回以外，还有“恢复”这一含义。安倍欲恢复的日本，显然并不仅限于上世纪80年代巅峰时期的日本，更重要的是要恢复战前的日本，即“大日本帝国”时代的日本。

日本共产党委员长志位和夫就一针见血地指出：“自民党就是欲回归战前的势力。”一名叫新保佑司的文艺评论家则解读得更彻底：在安倍看来，除了战前和战时，其他时期的日本都根本谈不上“辉煌。”

由于日本宪法明确规定永远放弃战争，并不得拥有陆海空军事力量，所以日本的武装部队至今仍称为“自卫队”，其实这与各国的军队没有任何不同。当年安倍也曾以“我军”称谓自卫队。

为了确保日本只能拥有“最低限度的防卫力量”，日本也明确规定不得拥有三种攻击手段：远程战略轰炸机、洲际导弹和攻击型航母。目前日本拥有的“出云号”轻型航母，本来只是直升机航母，但此后经过改造，已可起降F-35战斗机，这已是名副其实的攻击型航母，实现了日本“防卫族”的第一个突破。

安倍执政期间所推动实现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告别战后体制”。而在日本，战后体制是有特定含义的，也就是“轻武装，重经济”的吉田茂路线。实际上，如今的日本除了已是徒有其名的和平宪法以外，战后体制已逐渐被掏空，所剩无几了。

例如，在安倍第二次出任首相期间，他仰仗其身后的自民党最大派系支持，大搞“一言堂”，根本听不得不同意见。在自民党内部和政府中，安倍居高临下，颐指气使，所有其他高层领导和办事人员都鸦雀无声，只能小心翼翼地揣测安倍的思路，投其所好，以免“触犯龙颜”。

安倍一言九鼎，独往独来，成为事实上的“独裁者”，这种万马齐喑的政治局面与民主体制相去甚远。官员们对此都极为不满，可是人人都敢怒不敢言，唯恐遭到打击报复。但老百姓并不畏惧安倍的淫威，他们在示威中高举“不安倍增”（将安倍名字嵌入其中，反感安倍的高压）的标语牌，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日本国民的心声。

3.我们要高度警觉

日本目前确实处于重大的历史转折关头。

但是，岸田首相和右翼政客们对目前所面临的是怎样的历史转折点均语焉不详，竭力回避。

在被在野党追究时，他们冠冕堂皇的说词总是“没有违宪”，“并未脱离专守防卫”。其实谁都明白，这样的辩解是极为苍白无力的，也根本没有说服力。在国会审议中，但凡涉及如何实施“反击能力”和大量引进美国导弹问题的质询，岸田一概以“涉及国防机密”为由予以搪塞。

说是要向国民“详尽说明”，其实一次也没有如此说明过，纯粹是在糊弄在野党和广大日本国民。实际上，日本国民和国际社会也都很清楚，日本眼下正明显回归战前路线，也就是“新的战前。”

目前日本的政治氛围相当诡异。

一贯以治安良好著称的日本，居然会让一个业余刺客轻而易举地刺杀了安倍，引发了全世界舆论大哗。而岸田政府居然动用纳税人缴纳的税金为安倍举行“国葬”，又引发了国内舆论的强烈不满。而刺客刺杀安倍的理由，就是因为安倍家族与“统一教”这一邪教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自民党多年来居然通过邪教来为自己拉选票，而岸田政府对追查此案完全是避重就轻，总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日本国民对此强烈不满，岸田内阁的支持率明显走低完全是咎由自取。

经济形势则更令人不安。

且不说日本经济已持续低迷达30年以上，自2010年被中国超越后，今年日本经济还可能将被德国反超，而上世纪末德国经济规模仅为日本的一半。数年后印度也很可能超越日本。

过去日本常年处于“超低通胀”水平，连“安倍经济学”所欲实现的物价上升2%这一目标，在安倍任期内多年持续实施前所未有的“超宽松货币政策”，却依然未能实现这一目标。但物价不涨则已，一涨就没完没了。如今日本的通胀水平已攀升至4.2%，广大国民的生活水平明显下降，人们对此怨声载道，而岸田政府对控制物价上涨根本无能为力。

面对一大堆根本无法破解的难题，岸田政府只能转移国民的视线，一再渲染日本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严峻安全威胁”，以此为强化防卫力量寻找理由，同时以此获得右翼势力的支持，以确保政权运行不至发生危机。

如果今后危机局面日益严峻，不排除岸田政府在对外政策领域采取非常手段来转嫁危机。这种做法在许多国家都是屡见不鲜的，在战前的日本更是家常便饭。

目前日本的主要媒体已基本上被自民党和政府所“招安”，所以它们对这一重要问题完全不屑一顾，全当没有这回事，既不在版面上和节目中涉及此事，也不在记者会上向政府领导人提及此事。而岸田政府当然更对此只字不提，竭尽全力扩军备战。

如此回避这一问题，本身就说明心里有鬼。虽然岸田等政客不会将其“反击能力”与中国挂钩，但实际上就是剑指中国，因此今后日本的相关动向值得我们高度关注和警觉，并及时制定相关预案，以确保我国家利益不受冲击和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