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富布莱特项目全球影响力研究报告

原创 李桂松 李国熙 李国琥 云阿云智库•文化战争课题组

编者按：在冷战期间，富布莱特项目对苏联和东欧国家学者的接待，为这些国家培养了一批亲西方的改革派精英，他们在苏联解体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同样，对中国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富布莱特学者进行研究也会发现，其中不少人在中国的政策制定和学术发展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全文15633字，由云阿云智库•文化战争课题组原创出品。

作者：李桂松 | 北京云阿云智库平台理事长

作者：李国熙 | 北京云阿云智库平台全球治理研究中心主任

作者：李国琥 | 北京云阿云智库平台空天学院院长

摘要与提纲

《美国富布莱特项目全球影响力研究报告》主要内容如下：

一、富布莱特项目的起源与历史演变：介绍项目的创立背景、法律基础和发展阶段，使用表格展示项目扩张的关键时间节点。

二、富布莱特项目的运作机制与体系结构：分析项目的管理体系、资金结构、项目类型和遴选机制，使用表格对比主要项目类型。

三、富布莱特项目的全球扩张与地域战略：探讨项目在全球各地区的实施策略和重点，分析其地缘政治意图。

四、富布莱特项目对国际教育的影响：评估项目对高等教育国际化、学术社群建设和学科发展的贡献，使用表格展示学科分布。

五、富布莱特项目的政治与文化影响：分析项目作为软实力工具的作用，探讨其在文化传播与认同构建中的复杂性。

六、富布莱特项目的争议与批判：审视项目面临的意识形态渗透、学术霸权、新殖民主义等批评观点。

七、富布莱特项目在中国的发展与影响：回顾中美富布莱特项目的历程、成效和中断原因，使用表格展示学者分布。

八、富布莱特项目的当代适应与未来展望：探讨项目在新时代的挑战、改革方向和对全球教育交流的启示。

美国富布莱特项目全球影响力研究报告

李桂松 李国熙 李国琥

2025年10月18日星期六

导读：富布莱特项目的一个关键战略是培养与美国关系密切的未来领袖。据统计，超过60位富布莱特校友后来成为了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数十人担任内阁部长，还有多人成为最高法院大法官。这些关系在美国与各国政府之间建立了持久的联系渠道，在外交紧张时期尤其宝贵。

一、富布莱特项目的起源与历史演变

富布莱特项目（Fulbright Program）作为世界上规模最大、最具影响力的国际教育交流项目，其创立可追溯至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1946年。当时，美国面临着如何处理其在海外的大量二战剩余资产的挑战。来自阿肯色州的参议员詹姆斯•威廉•富布莱特（James William Fulbright，1905-1995）提出了一个创新性的解决方案——将这些剩余资产转化为国际教育交流项目的资金。这一方案在美国国会获得了出乎意料的广泛支持，未经冗长辩论就迅速获得批准。1946年8月1日，时任美国总统哈里•杜鲁门签署了美国第584号公共法案，即《富布莱特法案》（Fulbright Act），这标志着富布莱特项目的正式诞生。

（一）创始人的理念与愿景

詹姆斯•威廉•富布莱特是一位具有国际视野的政治家，他曾在牛津大学学习，这段经历让他亲身体验到国际教育交流对培养全球视野的重要性。他深刻认识到，教育与文化交流是增进国际理解的有效途径。富布莱特曾强调："教育是启迪智慧、陶冶情操、培养洞察力的最好途径，是消除偏见、克服短视，提高自身学识，理解他人的唯一希望。"他认为，如果人们能够多尝试去互相了解、彼此倾听、交流观点，就不会再热衷于发动战争。

富布莱特的个人经历深刻影响了他对国际教育交流的信念。正如富布莱特夫人在其演讲中透露的："富布莱特先生之所以建立这个项目，完全缘于他个人的亲身经历。大学毕业前夕，富布莱特先生申请到一项英国奖学金，正是这个帮助他走出国门来到英国、有幸看到了一种新文化的奖学金项目，为富布莱特先生毕生的事业追求埋下了伏笔。"此外，富布莱特目睹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朝鲜战争、越南战争给人们带来的创伤，这更加坚定了他积极倡导和平解决争端、加强不同国家和文化之间交流的信念。

（二）法律基础与早期发展

《富布莱特法案》的核心在于利用教育与文化的交流渠道，深化国际间的理解与合作，并隐含着推动美国价值观与文化理念在全球传播的期望。法案授权国务卿可以与外国政府签署相关协定，支持美国公民到国外从事教育交流活动，同时为外国学生和学者提供来美国学习的旅费；用于国际交流的费用完全来自出售美国海外资产所得。

富布莱特在推动这一法案通过时采取了低调处理的策略，确保该提案不引起讨论或争议。正如他所言："如果经过全体辩论，我怀疑能否获得通过。"一位来自田纳西州的参议员事后甚至表示，如果事先了解这个问题的话，他会表示反对，因为把美国的青年学生送到国外受外国"主义"的影响是十分危险的。这种反对声音来得太迟，富布莱特的低调处理使议案未经讨论就获得了国会通过。

1947年11月，美国与中国签订了第一份富布莱特协议书，使中国成为首个与美国政府签订富布莱特协议的国家。1948年，富布莱特项目正式开始实施，有35名外国学生和1名教授来到美国，65名美国学生和学者到国外学习、授课。第一位来华的富布莱特学者是美国汉学家、宾夕法尼亚大学教授德克•博德（Derk Bodde），他于1948年至1949年间在燕京大学将中国哲学家冯友兰的《中国哲学史》翻译成英文。

（三）立法完善与资金保障

1961年，《富布莱特—海斯法案》（Fulbright-Hays Act）获得通过，这是富布莱特项目发展史上的重要里程碑。该法案确定每年以国会拨款的方式为富布莱特国际交流项目提供稳定的资金，为日后项目的扩大以及顺利实施奠定了法律基础和资金保证。这一立法转变标志着美国政府对公共外交和文化交流的长期承诺，也使富布莱特项目从依靠临时性战争剩余资产转为享有固定年度拨款的常态化项目。

富布莱特项目的资金结构多元而稳固，一部分源自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从他国获得的战争赔偿及贷款偿还，另一部分则来自美国国务院对海外资产的有效管理与处置所得。此外，参与国政府也会通过成本分担的方式为项目提供支持，如支付当地薪水、提供住宿或补贴国内旅行费用等，这种共同投资机制不仅增强了合作伙伴国家的参与感，也提高了项目的可持续性。

表：富布莱特项目扩张的关键时间节点

（四）历史发展阶段

富布莱特项目的发展历程可大致分为三个主要阶段：形成期（1946-1950年代）、扩张期（1960-1990年代）和成熟期（1990年代至今）。在形成期，项目主要关注欧洲和少数发展中国家，重建战后学术关系；在扩张期，项目随着冷战的推进而扩展到全球更多地区，特别是在苏联解体后大举进入前社会主义国家；在成熟期，项目已经成为全球教育交流的标志性项目，同时也面临着新的地缘政治挑战和资金压力。

纵观富布莱特项目的历史演变，可以看到其始终服务于美国的外交政策目标，但在不同时期侧重点有所不同。从最初的战后重建，到冷战时期的意识形态竞争，再到后冷战时期的全球领导力维护，富布莱特项目不断调整其战略重点，但其核心使命——通过教育交流促进相互理解——始终未变。

二、富布莱特项目的运作机制与体系结构

富布莱特项目经过七十多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一套复杂而精密的运作机制，这是其能够持续影响世界的重要基础。该项目由美国政府主要资助，并由多个公共和私人机构合作管理，形成了独特的管理体系。项目向美国及来自160多个国家的学生、学者、教师、专业人士和艺术家开放，涵盖了几乎所有的学术学科和专业领域。

（二）组织管理体系

富布莱特项目由美国国务院教育与文化事务局（ECA）负责总体政策指导和使用政府拨款。然而，项目的日常管理和运营主要由几个关键组织负责：国际教育协会（IIE）负责管理学生项目；国际学者交流委员会（CIES）负责管理学者项目；美国国务院教育与文化事务局负责管理教师和行政管理人员的项目。这种分工协作的管理模式使得富布莱特项目能够高效运转，同时保持较高的专业水准。

国际教育协会作为历史最悠久的国际教育组织之一，成立于1919年，每年提出300多个计划，计划参与者约1万人左右，都是来自科研学术机构和高等学院的代表。而国际学者交流委员会则是一个由美国各大学和学院组成的联盟，负责监督富布莱特学者项目的学术方面。这种多机构协作模式使得富布莱特项目能够充分利用各组织的专业知识和资源网络，确保项目质量与声誉。

（二）资金结构

富布莱特项目的资金结构体现了多元化的特点。项目资金主要来自美国国会年度拨款，这些拨款通过美国国务院教育与文化事务局分配。此外，参与国政府也通过成本分担的方式提供大量财政支持。在国外，许多富布莱特项目由美国大使馆内的双边富布莱特委员会或基金会管理，这些委员会或基金会通常由美国政府和东道国政府共同资助。

值得一提的是，私人部门的投入也在富布莱特项目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大学通过减免学费、提供住宿和其他服务的形式提供实质性的支持；企业、基金会和私人捐赠者也为特定项目或倡议提供资金。这种多元化的资金结构不仅增强了项目的财务稳定性，也扩大了其社会基础，使项目能够适应不断变化的政治和经济环境。

（三）项目类型与涵盖领域

富布莱特项目提供多种类型的奖项，主要可以分为三大类别：为美国学者提供的奖学金、为非美国学者提供的奖学金，以及为美国高等教育机构提供的机会。

为美国学者提供的奖学金被称为富布莱特美国学者项目，学者们能够在约130个国家或地区的各类学术与专业领域进行演讲或研究。该计划内有四种奖励类型：富布莱特学者奖、富布莱特博士后奖、富布莱特杰出学者奖以及富布莱特国际行政人员奖。此外，在美国学者项目中，还有许多专门的奖项和倡议，如富布莱特公共政策奖学金、富布莱特北极倡议，以及富布莱特亚马逊倡议。

为非美国学者提供的奖学金，即富布莱特访问学者计划，外国学者将前往美国进行博士后研究，或在美国教育机构任教，时长短则一个学期，长则一整个学年。富布莱特计划同样为非美国学者提供参与富布莱特北极倡议、富布莱特亚马逊倡议的机会，以期促进国际合作、增进相互理解。

为美国高等教育机构提供的机会则包含富布莱特驻校学者计划（简称S-I-R）、外展讲座基金（简称OLF）以及富布莱特外语助教计划（简称FLTA）。

（四）遴选机制与标准

富布莱特项目的遴选过程以其高标准和严要求而闻名，被誉为"学术界的诺贝尔奖"。遴选过程基于申请者的学术和专业成就以及其项目的潜力。对于学者，遴选标准包括教学和研究能力、出版物记录和所选项目的可行性；对于学生，则考虑其学业成绩、学习计划的合理性、语言能力以及个人领导潜力。

参与富布莱特计划历年的遴选条件，可以发现选派资助学科"应为美国问题研究相关领域"。申请人"须有与美国问题研究相关的教学经验，研究兴趣和专业背景"；优先考虑"能明确表明需到美国进行研究的重要性及非常愿意通过参加本项目增进中美两国理解的申请人"。具体学科领域包含哲学、理论经济学、应用经济学、法学、政治学、社会学、民族学、教育学、心理学、体育学、外国语言文学、新闻传播学、艺术学、历史学、管理科学与工程、工商管理、农林经济管理、公共管理、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等。

遴选过程包括多个步骤：首先由中美双方专家组成的评审委员会审查候选人资料，进行初评；然后对在初评基础上的入围者进行面试、英文交谈式的英语口试；最终确定入选者。最终入选者的资料交至美国华盛顿的国际学者交流委员会，该委员会的中美交流处负责联系、落实具体院校。这种严格的多层次筛选机制确保了富布莱特学者的高质量，也维护了项目的声誉和影响力。

表：富布莱特项目主要类型对比

三、富布莱特项目的全球扩张与地域战略

富布莱特项目自创立以来，已经从最初与少数几个国家的交流项目扩展至全球160多个国家和地区，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全球教育交流网络。这种扩张并非随意进行，而是紧密配合美国的外交政策目标和国际战略重点，在不同时期和不同地区呈现出明显的地域特色和战略考量。

（一）在欧洲的战略布局

欧洲作为富布莱特项目的发源地和大本营，一直是项目投入最多的地区。项目最初在英国及其殖民地开始实施，美国从出售海外资产所得中拨出2000万美元用于资助美国与英国及其殖民地的教育交流活动。二战后的欧洲重建阶段，富布莱特项目在帮助恢复学术体系、传播美国理念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特别是冷战期间，项目在西欧的投入明显增加，旨在巩固西方联盟，对抗苏联的影响。

上世纪90年代，随着苏联解体和东欧剧变，富布莱特项目迅速扩展到后社会主义国家。1990年，美国国际教育协会在布达佩斯建立了新的办公室，第一次在传统的社会主义阵营国家建立教育与人才交流基地。这一举措明显服务于美国在冷战后的战略目标，即通过教育和文化交流巩固中东欧国家的民主转型，并将这些国家纳入西方的势力范围。

（二）在亚洲的深入发展

亚洲在富布莱特项目的全球战略中始终占有重要地位。中国作为第一个与美国签署富布莱特协议的国家（1947年），体现了亚洲在项目中的优先级。1948年，中美富布莱特项目正式启动，标志着两国在教育文化领域的深度合作正式拉开帷幕。然而，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该项目在运行一年后便宣告中止，直至1979年中美关系正常化后，双方的文化交流才再次焕发生机，项目于1980年重新启动。

日本和韩国也是富布莱特项目在亚洲的重点国家。特别是在朝鲜战争结束后，项目在韩国的扩展明显有助于加强美韩联盟，并支持了韩国的现代化进程。印度作为另一个重要参与者，通过富布莱特项目派遣了大量学者赴美，这些学者回国后在印度的高等教育系统和公共领域发挥了重要作用。

（三）在中东与中亚的战略推进

近年来，中东和中亚地区成了富布莱特项目的"热门地区"。特别是在9.11事件后，美国对这一地区的教育交流投入明显增加，旨在通过人文交流改善美国形象，应对极端主义意识形态。以阿尔及利亚为例，研究表明美国通过富布莱特项目在该国高等教育系统中的影响力近年来显著增强，尽管仍然受到法国传统影响的制约。

富布莱特项目在中东地区的扩展并非一帆风顺，面临着文化差异、政治不稳定和语言障碍等多重挑战。然而，项目通过调整策略，如增加本地语言项目、关注地区特定研究议题等方式，逐步增强了在该地区的影响力。这种调整体现了富布莱特项目的灵活性和适应性，也反映了其服务于美国长期外交战略的本质。

（四）在非洲的稳步扩展

非洲在富布莱特项目的全球布局中虽然资源分配相对较少，但战略地位不容忽视。项目在非洲特别关注未来领袖的培养，通过教育交流建立与美国联系紧密的精英网络。以阿尔及利亚为例，研究发现富布莱特项目在该国的实施导致了复杂的美式例外主义解读，并且对美国软实力的认知既非单向强加，也非简单接纳，而是在缓慢质疑法国在阿尔及利亚的霸权。

研究还指出，大多数阿尔及利亚富布莱特学者在回国后很难重新融入当地，最终选择到国外寻求机会，这限制了富布莱特项目目标的实现，同时也造成了跨国人才流失。这一现象在发展中国家普遍存在，引发了关于富布莱特项目对发展中国家人才保留影响的讨论。

（五）地缘政治意图与战略考量

富布莱特项目的全球扩张明显反映了美国的地缘政治利益和战略重点。上世纪90年代，苏联解体、东欧剧变，冷战状态的结束使国际政治格局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同时，经济一体化和信息全球化趋势的不断增强使得教育国际化成为一种普遍和流行的趋势。这一时期，尽管美国面临经济挑战——"1987年，美国国民生产总值的增长率在达到最高值以后开始直线下降，到了1990年变为负增长"，但政府仍通过一系列举措推进高等教育国际化，将其视为国家战略。

富布莱特项目的地区分配、学科重点和交流方向都经过精心设计，以最大化美国的软实力和影响力。项目特别注重培养在政治、文化及经济发展方面可能起指导作用的人物，正如2000年克林顿总统签署的《美国国际教育政策执行备忘录》所言："美国的领导作用有赖于和那些未来在他们国家的政治、文化及经济发展方面起指导作用的人物建立密切的关系。"

四、富布莱特项目对国际教育与学术研究的影响

富布莱特项目对全球高等教育和学术研究产生了深远而持久的影响，塑造了国际教育的格局，促进了学术标准的传播，并在全球范围内构建了庞大的学术网络。这种影响不仅体现在个体学者和学生的学术轨迹上，更体现在各国高等教育体系的发展方向上。

（一）推动高等教育国际化

富布莱特项目是高等教育国际化的先驱和主要推动力。早在全球化成为流行趋势之前，富布莱特项目就已经建立了一个跨国教育交流的框架，为后来的各种国际教育项目树立了榜样。项目通过支持学者和学生的国际流动，打破了学术国家主义的壁垒，促进了知识和文化的自由流动。

20世纪90年代，美国高等教育国际化主体发生改变，从以政府为主导逐渐转向以高校为主体。"高校发现既可以从外国留学生身上赚取大量经费，又可扩大本校的影响，因而积极投身于对外交流，千方百计吸引外国自费留学生。"这种转变与富布莱特项目奠定的基础密不可分。项目创建的交流模式和网络为美国高校的国际化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和基础设施。

（二）促进学术社群与网络建设

富布莱特项目最持久的遗产之一是创建了一个全球性的学术网络，这个网络由前富布莱特学者组成，他们在返回各自国家后，往往成为学术界的领军人物，保持着与国际同行的联系。这种网络效应增强了美国学术体系在全球的影响力，也促进了跨国研究合作。

项目通过"校友计划"等机制刻意强化这种网络效应。美国国务院出台的国际倡议中，属"校友计划"、"全球青年问题"等最为知名。这些网络不仅促进学术合作，也成为传播美国价值观和扩大美国软实力的重要渠道。富布莱特学者回国后，往往会在本国教育体系中引入美国式的课程设置、教学方法和学术标准，从而产生深远的教育改革影响。

（三）影响学科发展与研究方向

富布莱特项目对特定学科的发展产生了显著影响，特别是在美国研究、区域研究和社会科学领域。根据富布莱特项目官网提供的数据，1948至2020年间，共有1892名学者参与中美富布莱特项目，其中文学领域学者最多，占13.7%，其次是经济学（12.2%）、法律（11.5%）和历史（9.6%）。这种学科分布并非偶然，而是项目设计的结果，反映了通过人文社会科学传播美国价值观和制度的战略考量。

富布莱特项目还推动了跨学科研究和新兴领域的发展。例如，富布莱特北极倡议和富布莱特亚马逊倡议将来自不同国家的学者聚集在一起，共同应对气候变化和可持续发展等全球挑战。这种针对特定全球问题的研究倡议不仅促进了学术合作，也为政策制定提供了科学依据。

（四）构建国际学术标准与规范

富布莱特项目通过人员的交流，潜移默化地传播了美国的学术标准和实践方式。从同行评审制度到学术自由理念，从课程设计到教学方法，富布莱特项目在全球范围内推广了一整套学术规范和标准。这种标准化过程既提高了全球高等教育的整体质量，也强化了美国学术体系的核心地位。

项目还对英语作为学术通用语言的普及起到了推动作用。富布莱特项目要求参与者具备熟练的英语能力，这促使全球学者重视英语学习，进而促进了英语在学术交流中的主导地位。这种语言优势进一步巩固了美国高等教育和研究的全球影响力。

表：1948-2020年中美富布莱特项目学者学科分布

（五）促进教育理念与方法的创新

富布莱特项目通过将不同教育体系的学者聚集在一起，促进了教育理念和教学方法的交流与创新。美国学者在国外教学时，带去了互动式教学、批判性思维培养和跨学科方法等教育实践；而外国学者在美国的经历则使他们接触到先进的研究设施、课程设计理念和学术管理体系。

这种双向交流对全球高等教育产生了革新性影响。许多富布莱特学者回国后成为教育改革的关键推动者，引入了以学生为中心的教学方法、通识教育理念和学术评价体系。特别是美国的研究型大学模式，通过富布莱特学者的传播，成为许多国家高等教育改革的参照对象。

五、富布莱特项目的政治与文化影响

富布莱特项目远不止是一个教育交流项目，它还是美国公共外交的重要工具，通过文化和教育交流传播美国价值观，塑造全球精英对美国的态度，进而服务于美国的国家利益和全球战略。这种政治和文化影响既深远又复杂，在不同历史时期和不同地区呈现出不同的特点和效果。

（一）作为软实力工具的角色

富布莱特项目被广泛视为美国施展软实力的典范。通过吸引全球精英赴美学习或邀请美国学者到他国教学，项目在无形中传播了美国的价值观、制度优势和文化吸引力。这种软实力的积累有助于培养对美国友好的态度，创造有利于美国政策和利益实施的国际环境。

在阿尔及利亚的案例研究中，作者指出："美国软权力在阿尔及利亚通过高等教育正在迅速扩张，但仍然受到法国-阿尔及利亚伙伴关系的削弱。"这表明富布莱特项目作为软实力工具的效果会受到当地历史关系和现有权力结构的影响。研究还发现，阿尔及利亚知识分子的跨国主体性早已建立，但自2008年以来，阿尔及利亚的富布莱特项目正在培养对美国例外主义和美国软实力的复杂/新诠释，这种诠释既不是单向的，也不仅仅是强加或采纳的，而是在缓慢质疑法国在阿尔及利亚的霸权。

（二）文化传播与认同构建

富布莱特项目在传播美国文化和构建跨国认同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项目不仅向世界介绍美国的文化和价值观，也帮助美国人理解其他文化。这种双向理解是富布莱特项目官方使命的核心——"通过教育和文化交流增进国家间的相互了解"。

然而，这种文化交流并非在真空中进行，而是在不对称的权力关系中展开。美国作为世界超级大国，其文化影响往往压倒接收国的本土文化。这种不对称性导致富布莱特项目有时被批评为文化帝国主义的工具。项目通过塑造全球精英的文化品味和学术偏好，创造了一个欣赏美国价值观和实践的国际网络，这长远来看有利于美国的经济和政治利益。

（三）影响政治精英与政策制定

富布莱特项目的一个关键战略是培养与美国关系密切的未来领袖。据统计，超过60位富布莱特校友后来成为了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数十人担任内阁部长，还有多人成为最高法院大法官。这些关系在美国与各国政府之间建立了持久的联系渠道，在外交紧张时期尤其宝贵。

例如，在冷战期间，富布莱特项目对苏联和东欧国家学者的接待，为这些国家培养了一批亲西方的改革派精英，他们在苏联解体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同样，对中国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富布莱特学者进行研究也会发现，其中不少人在中国的政策制定和学术发展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这种精英层面的影响力是富布莱特项目政治影响的最直接体现。

（四）公共外交与形象管理

富布莱特项目在美国的公共外交战略中占据中心地位，特别是在美国形象受到挑战的时期和地区。项目通过展示美国学术机构的开放性和卓越性，向世界传递美国致力于和平与国际合作的形象。即使在军事干预或外交争端导致反美情绪高涨的地区，富布莱特项目也往往能够维持一定程度的人文交流渠道。

"9.11"事件后，富布莱特项目在伊斯兰世界的作用尤为突出。尽管当时美国整体的外交政策导致反美情绪上升，但富布莱特项目仍保持了一定程度的交流，为穆斯林学者和学生提供了亲身体验美国社会的机会，这有助于对抗极端主义的叙事。项目的这种稳定性使其成为美国公共外交中最具韧性的组成部分。

（五）意识形态传播与民主推广

富布莱特项目是传播自由主义价值观的重要渠道。项目特别注重支持法学、政治学、经济学和社会学等领域的研究，这些学科与民主制度建设密切相关。通过让学者亲身经历美国社会，项目潜移默化地传播了民主、人权、法治和市场经济等价值观。

这种意识形态传播在冷战期间尤为明显。富布莱特项目被视为对抗共产主义意识形态扩张的重要工具。正如一位观察家所指出的："在20世纪后半叶，美国国务院直接推行了一系列科学和教育项目，目的是在别国年轻人中生产一批膜拜美国的年轻人。目标群体是出国留学的美国学生和留学美国的海外学生。召唤这些学生的思想内核，正是唯有美国才具有的自由主义——至少他们是这么宣称的。"

六、富布莱特项目的争议与批判性分析

尽管富布莱特项目在全球范围内享有盛誉，并对国际教育交流做出了巨大贡献，但它也面临着多方面的批评和争议。这些批评来自不同的政治立场和理论视角，揭示了项目运作中的复杂性和内在矛盾。对富布莱特项目进行批判性分析，有助于我们更全面地理解其全球影响。

（一）意识形态渗透与文化帝国主义批评

最常听到的批评是富布莱特项目作为美国意识形态渗透的工具。批评者认为，项目表面上倡导相互理解和知识交流，实质上是通过文化外交推广美国价值观和利益，维护美国在全球体系中的主导地位。这种批评在左翼知识分子和发展中国家的民族主义者中尤为常见。

一些学者将富布莱特项目视为文化帝国主义的一种形式，认为它通过学术交流传播西方中心的知识体系，边缘化本土知识传统。这种批评认为，项目创造了一种依赖关系，使发展中国家的学术体系依附于美国的学术标准和议程，削弱了学术自主性。正如一位批评者所言："自由主义式的教育，以及与教育同步的拨款与活动，正是支持这些活动的软硬条件。只不过，在这些活动里，自由的内核变了味。"

（二）学术霸权与知识生产不平等

富布莱特项目反映了全球知识生产中的结构性不平等。项目虽然促进学术交流，但往往强化了美国学术机构的核心地位和边缘国家学术机构的从属地位。这种不平等体现在研究议程的设置、学术评价标准的制定以及知识传播渠道的控制等方面。

批评者指出，富布莱特项目鼓励发展中国家的学者采用西方的理论框架和研究方法，这可能导致本土知识和研究传统的贬值。项目优先考虑与美国研究相关领域的学科，如美国研究、政治学、经济学和法律，这可能无意中削弱了对当地问题和替代视角的关注。项目在学科分布上的不平衡也佐证了这种批评——文学、经济学、法律、历史和政治学等和社会科学领域占据了富布莱特学者的绝大多数，而自然科学和工程技术领域的比例相对较低。

（三）选拔机制与精英主义倾向

富布莱特项目的选拔机制也被批评存在精英主义倾向。项目倾向于选择那些已经享有特权地位、英语流利且来自知名机构的候选人，这可能导致社会不平等的再生产。尽管项目宣称基于学术价值选拔参与者，但选拔过程中隐含的文化偏见和制度偏好可能排除来自边缘背景的候选人。

此外，项目的英语要求无形中创造了一个门槛，使英语能力强的国家和个人处于优势地位。这种语言要求虽然是实际交流的需要，但也强化了英语作为全球学术语言的地位，进一步巩固了英语国家尤其是美国在知识生产中的主导地位。

（四）人才流失与智力循环的争议

富布莱特项目对发展中国家人才流失的影响一直存在争议。一方面，项目确实为许多发展中国家的学者提供了宝贵的学术和职业发展机会；另一方面，这些机会也可能导致最优秀的人才留在美国或其他国家，而不是返回祖国服务。

对阿尔及利亚富布莱特学者的研究发现，"大多数阿尔及利亚富布莱特学者发现很难重新融入阿尔及利亚的劳动力市场，最终寻求出国机会，从而限制了富布莱特项目目标的影响，这也造成了跨国人才流失"。这种现象在发展中国家普遍存在，引发了关于富布莱特项目是否实际上损害了发展中国家学术体系发展的质疑。

然而，也有研究指出，随着全球化进程加深，传统的"人才流失"概念正在被"人才循环"所取代，许多富布莱特学者即使没有立即回国，也会通过学术合作、知识转移和侨民网络与祖国保持联系，从而形成一种新形式的智力交流。

（五）新殖民主义与依赖性批判

一些激进的批评者将富布莱特项目视为新殖民主义的一种形式，认为它通过知识生产和文化影响维持美国对前殖民地和发展中国家的控制。这种观点认为，项目创建了一个全球性的知识分子阶层，他们在美国接受教育，认同美国价值观，并在回国后成为美国利益的代言人。

这种批评指出，富布莱特项目与早期的殖民教育项目有相似之处，都是通过教育本地精英来服务于主导国家的利益。不同的是，富布莱特项目采取更加微妙和隐蔽的方式，强调相互理解和双向交流，但实质上仍然在不对称的权力关系中运作。

（六）地缘政治工具化的质疑

富布莱特项目还面临将其作为地缘政治工具的批评。项目的历史表明，其扩展和收缩往往与美国的战略利益紧密相关。例如，上世纪90年代，项目主要集中在后苏联地区国家，但近几年，中东和中亚地区成了热门地区。这种地域重点的转移明显跟随美国外交政策的变化。

同样，项目的中断也往往与地缘政治紧张有关。中美富布莱特项目在1949年中断，2020年再次中断，这两次中断都与中美关系的恶化相吻合。这种高度政治敏感性使人们对项目宣称的纯粹教育使命产生怀疑，揭示了其作为外交政策工具的本质。

七、富布莱特项目在中国的发展与影响

中美富布莱特项目作为富布莱特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美国政府国际教育交流旗舰项目中的关键环节，并且是两国政府唯一的正式教育交流项目。该项目在两国关系史上扮演了独特而重要的角色，既是中美关系的晴雨表，也是两国文化交流的桥梁。回顾其七十多年的发展历程，可以清晰地看到政治关系如何影响教育交流，以及教育交流又如何反作用于政治关系。

（一）历史沿革与中断重启

中国是首个与美国签署富布莱特协议的国家。1947年11月，美国与中国签订了第一份富布莱特协议书。1948年，中美富布莱特项目正式启动，标志着两国在教育文化领域的深度合作正式拉开帷幕。1949年8月底，负责在华运作的中美教育基金会停止了活动，这一合作项目在运行一年后便宣告中止，这是自19世纪70年代"幼童留美"计划以来，长达半个多世纪的中美官方文化交流被迫中断。

这一中断持续了三十年，直至1979年中美正式建交后才出现转机。随着中美关系正常化，双方的文化交流再次焕发生机，富布莱特项目于1980年重新启动。1985年，中美两国签署了教育交流议定书，正式将该项目纳入双方教育交流范畴。然而，2020年，时任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发布了一项行政命令，中美富布莱特项目再次中断。这种断断续续的发展轨迹反映了中美关系的起伏波动，也体现了教育交流与政治关系的紧密联系。

（二）规模与学科分布

根据富布莱特官网提供的数据，1948至2020年间，共有1892名学者参与中美富布莱特项目。这些学者的获奖类型包括富布莱特访问学者计划、富布莱特美国学者项目、富布莱特驻校学者计划三类。

具体而言，参与中美富布莱特项目的1892名学者中，参与富布莱特访问学者计划的学者（即中国学者前往美国进行交流学习）共1038人，约占总数的55%；参与富布莱特美国学者项目的学者（即美国学者前来中国访学）841人，约占总数的44%；参与富布莱特驻校学者计划的学者（即美国机构申请接待来自中国的学者教授课程）仅13人，约占总数的1%。

从学科分布来看，中美富布莱特项目的学者主要集中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文学领域学者最多，占13.7%，其次是经济学（12.2%）、法律（11.5%）和历史（9.6%）。这种学科分布反映了项目的战略重点——通过人文社会科学交流影响中国的知识精英和未来领袖。

（三）对中国高等教育的影响

中美富布莱特项目对中国的高等教育国际化产生了深远影响。项目支持的中国学者大多来自重点高校，他们回国后在课程开发、教学方法和学术研究方面引入了美国经验，推动了中国高等教育的改革与发展。特别是美国式的通识教育理念、互动式教学方法和学术评价体系，通过这些学者影响了中国的高等教育实践。

厦门大学作为国内拥有最多富布莱特学者的高校，迄今共有15位富布莱特基金得主。校长朱崇实、副校长吴世农和与会的王旭、邬大光等都是富布莱特学者。这些学者在学校的国际化战略和教育改革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体现了富布莱特项目的延伸影响。

（四）对中美关系的桥梁作用

富布莱特项目在两国关系间架起了独特的沟通桥梁。即使在官方关系紧张时期，教育交流渠道也往往保持一定程度的开放性。项目培养的学者在各自领域成为中美之间的文化使者，帮助缓解误解和偏见。正如富布莱特议员所期望的，项目致力于"造就——特别是在大国——一代代的领导人，他们有了教育交流的亲身经历之后，必然对其他国家人民的文化有些感受和了解"。

在中美关系面临挑战的时期，富布莱特项目创建的学术和个人联系成为两国之间的重要纽带。许多中国富布莱特学者回国后在政府智库、高校和研究机构担任要职，他们对美国的深入了解有助于为两国关系提供更理性的视角。同样，美国富布莱特学者也通过他们在中国的经历，回国后成为美国对华政策的重要声音。

表：中美富布莱特项目学者类型分布（1948-2020）

（五）当前困境与未来展望

2020年中美富布莱特项目的再次中断，标志着该项目面临新的历史挑战。这次中断发生在美国对华战略全面调整的背景下，反映了中美关系正在发生的结构性变化。与1949年的中断不同，此次中断时，中美之间的相互依赖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广度，民间交流渠道也更加多元。

尽管如此，富布莱特项目作为两国政府间最重要的教育交流项目，其象征意义和实际影响仍不可替代。项目的中断不仅影响了两国学者和学生的交流机会，也释放了中美人文交流整体退步的信号。未来项目的重启将取决于两国关系的改善，以及双方对教育交流价值的重新认可。

八、富布莱特项目的当代适应与未来展望

富布莱特项目在75年的发展历程中展现了显著的适应性和韧性，不断调整自身以适应变化的全球环境。面对当代新的挑战和机遇，项目正在经历深刻的转型，这一过程不仅影响项目本身的未来，也将对全球教育交流格局产生深远影响。

（一）新时代的挑战与调整

富布莱特项目面临的多重挑战包括：地缘政治紧张加剧、数字技术变革教育交流模式、全球疫情对人员流动的限制，以及日益激烈的国际教育竞争。这些挑战迫使项目重新思考其传统的运作方式和发展战略。

数字技术的崛起正在改变国际教育交流的形式。虚拟交流和在线协作工具提供了低成本、大规模的替代方案，这对传统的面对面交流模式构成挑战，也提供了机遇。富布莱特项目已经开始尝试混合模式和虚拟交流，如富布莱特北极倡议和亚马逊倡议，这些项目将实地研究与虚拟合作相结合。然而，这种转变也引发了对交流深度和文化沉浸效果的质疑。

地缘政治的变化特别是中美关系的紧张，对富布莱特项目的全球网络构成压力。2020年中美富布莱特项目的中断表明，教育交流仍然容易受到政治摩擦的影响。与此同时，美国与俄罗斯、沙特阿拉伯等国家的关系紧张也影响了项目的稳定运行。这种政治化趋势迫使富布莱特项目在维护学术自由与适应外交政策现实之间寻求平衡。

（二）改革与创新方向

为应对这些挑战，富布莱特项目正在多个方向进行改革和创新。项目的学科重点正在逐步调整，从传统的人文社会科学扩展到包括STEM（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领域，特别是那些应对全球挑战的学科，如气候变化、公共卫生和可持续发展。富布莱特北极倡议和亚马逊倡议就是这种扩展的例证。

项目的地域战略也在不断优化，在保持对传统盟友关注的同时，更加注重新兴大国和战略关键国家。近年来，中东和中亚地区成了富布莱特项目的热门地区。这种地域调整反映了全球权力格局的变化和美国外交政策的优先事项。

此外，项目还在探索更加灵活的形式和更广泛的参与群体。短期项目、专业发展项目和针对专业人士的项目正在增加，这反映了全球劳动力市场的变化和终身学习趋势的影响。

（三）在全球化新阶段的角色

在全球化新阶段，富布莱特项目面临着重新定义自身使命的挑战。一方面，项目需要坚持其通过相互理解促进和平的创始使命；另一方面，它也需要适应一个更加多极化和竞争激烈的世界秩序。在这个秩序中，美国不再享有毋庸置疑的领导地位。

项目正在探索作为多边合作平台的新角色，而不仅仅是美国双边交流的工具。富布莱特北极倡议和亚马逊倡议等多国项目代表了这种方向，将来自不同国家的学者聚集在一起应对共同挑战。这种模式可能预示着项目未来的发展方向——更加注重全球公共产品和跨国问题。

同时，项目还在努力应对全球知识体系中的不平等问题。通过支持南方国家的学者和机构，富布莱特项目有可能帮助纠正全球知识生产中的结构性偏见。然而，这种努力与服务于美国国家利益的根本使命之间存在内在张力，需要谨慎平衡。

（四）对全球教育交流的启示

富布莱特项目的经验和教训为全球教育交流提供了宝贵启示。项目证明了长期投资于人文交流的价值，即使在政治关系紧张时期也是如此。项目的成功也凸显了政府、学术机构和私人部门合作的重要性，这种混合管理模式增强了项目的韧性和适应性。

此外，富布莱特项目展示了平衡学术卓越与包容性的可行性。项目通过保持高学术标准确保了声誉和影响力，同时通过多种项目和倡议扩大了参与范围。这种双重战略使项目既保持了精英地位，又避免了过度排他性。

最重要的是，富布莱特项目证明了教育交流作为和平投资的价值。正如富布莱特议员所说，项目旨在"使人们对国际事务多一点了解、多一点理性和多一点同情心，并以此促使各国最终学会和平而友好地生活在一起"。在一个面临多重全球挑战的世界中，这种理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

结语

富布莱特项目作为历史上规模最大、影响最广的国际教育交流项目，在过去七十多年间深刻地影响了全球教育格局、学术研究和国际关系。从最初的战后重建工具到冷战时期的意识形态桥梁，再到全球化时代的多边合作平台，项目不断演变，却始终坚持其通过相互理解促进和平的核心使命。

项目通过支持超过数十万名学者和学生的国际交流，创建了一个遍布全球的学术网络，这个网络不仅传播知识和技术，也塑造了跨国认同和共同价值观。富布莱特项目对高等教育国际化的推动、对学术标准和方法的传播、对跨文化理解的促进，构成了其最为显著的历史成就。

然而，项目也始终处于一系列张力之中——在相互理解与意识形态推广，学术自由与国家安全利益，全球主义与国家利益，平等交流与不对称权力关系之间。这些内在矛盾使富布莱特项目成为一个复杂且多面的现象，既受到赞誉，也面临批评。

在中美关系的语境中，富布莱特项目经历了独特的起伏轨迹，从首个签约国到两次中断，再到重启与发展，体现了教育交流与政治关系的相互作用。项目对中国高等教育和国际视野的培养产生了深远影响，也为中美关系培养了重要的沟通桥梁。

展望未来，富布莱特项目在一个快速变化的世界中面临诸多挑战，但也拥有新的机遇。数字技术、全球挑战和多极世界为项目重新定义自身使命提供了背景。无论未来如何变化，富布莱特项目的历史已经证明，投资于教育交流就是投资于和平，投资于跨国理解就是投资于共同未来。在一个仍然面临分裂和冲突的世界中，富布莱特项目的愿景——通过教育交流促进和平——依然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和紧迫性，值得我们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