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回答1988》这部电视剧,要是放在云南拍,肯定抹不掉云南证券的故事。
就是在1988年,云南人行自筹了500万,又加上央行拨下来的500万,用这1000万组建了云南省证券公司。两年后,央行下拨给各省分行组建证券公司的专向款,从500万提高到了1000万。而提前上了车的云南证券,就像提前回归的三六零一样,钱都花出去了,才发现爹妈给发了免费版。
好在两年后,算是准点赶上人行系高管分配的班车。正如湖北人行派出了陈浩武处长,去组建湖北证券。成立已两年的云南证券,也在1990年迎来了云南人行的陆海莺处长,到自家担任总经理和法人。只是云南人民多年后才知道,这次准点上的车,让自己亏了更多。
有着好山、好水、好香烟的云南,可惜没有好韭菜。所以,即便云南证券的11家证券营业部,光云南省内的就占了9家。但整个公司最倚重的,还是在上海和深圳的那两家,承包给了私人的证券营业部。
因为在那个年代里,挣了大钱的证券公司,要么帮人坐庄,要么帮人做债。但能帮人坐庄的,只能是君安、申银这种,两市大佬级别的券商。而像偏安一隅的云南证券,只能靠自己仅有的证券公司牌照,走向第二条路。
1993年,云南证券将上海证券营业部租给了上海新万通,将深圳证券营业部租给了深圳联合和尊荣集团。这三家承包方,各自出资、出券分别在天津证券交易中心、西安证券交易中心、北京STAQ系统,用云南证券的名义开设了交易席位,通过场内、场外进行证券回购。
这种操作手法熟悉吗?熟悉就对了,当年“327”国债期货的主角之一辽国发,用的就是这样一个发家路数。只是这三家加起来,都不如辽国发一家玩的大,毕竟人家是在海通、万国都承包了席位的带头大哥。最重要的是,玩不过带头大哥,还被大哥搞出来的事给玩了。
就在“327”事件发生后,国务院专门成立了全国证券回购债务清欠办公室,统一核对查证、清偿因证券回购所形成的债务。而这三家承包方,通过云南证券所形成的大量债务,也一并被清查了出来。
倒霉的云南证券,不仅在1995年被央行取消了深圳、上海证券营业部的法人资格,还要求其承接被清查出的承包方债务。第二年,云南证券这个烫手山芋就被央行甩了出去,改制为了有限责任公司,由中国烟草总公司云南公司等12家单位持股。
但这12家持股单位中,有一家叫做尊荣集团的老朋友。
尊荣集团是一家有着“大理想”的公司,作为云南证券深圳营业部的承包方之一,人家根本就不像另外一家承包方深圳联合,跟辽国发学着猛玩儿证券回购。所以,在回购债务清查事件中,问题不大的尊容集团,得以顺利成为云南证券的股东之一。后来,人家自己玩出了云南“4.23”诈骗和挪用资金案。
2003年,云南高院对“4.23”案件进行了公开宣判。这时大家才知道,作为云南证券的股东之一,尊荣集团一边用壳公司从云南证券骗出了8000万,一边在承包深圳证券营业部的时候,白借了云南证券将近两个亿。
当然,要说这是尊容集团自己玩出来的,就有点过誉了。毕竟少了云南证券总经理陆海莺的配合,这种诈骗还是很难操作的。只是事发后,云南证券才开始陷入思考:“作为持镰人的陆处长,不是应该带领公司割外边的韭菜吗?怎么来割自己呢?”
想不通的云南证券,只好割了外边的韭菜,来补自己的伤口。
2004年4月,云南证券因挪用客户交易结算资金,被中国证监会立案稽查。经证监会调查发现,截至2004年3月末,云南证券公因挪用及其他原因,形成客户交易结算资金缺口两亿余元。当年6月,证监会取消了云南证券的证券业务许可,并责令其关闭。
而陆海莺,早已在1998年就化名陶静出境,一个猛子扎进太平洋,游到了美利坚。至今,凭借8000万就能在百度上,占据“中国外逃大贪官”榜单一席的她,仍未缉捕归案。
不过没关系,就像在《伤心太平洋》这首歌里,我只会唱的那两句一样:
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
太平洋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01
云南省有两家本土券商,太平洋证券和红塔证券,都注册在昆明市的北京路上。
成立于2002年1月的红塔证券,注册在北京路的155号。而在2004年1月成立的太平洋证券,注册在北京路的926号。这中间隔着的700多个门牌号,看起来虽然间隔不远,但你要是真走起来,估计至少要走上十年。
就像红塔证券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至今都没能成功上市。同一条路上的太平洋证券,上市只用了一年。
当年红塔证券筹立的时候,云南省专门设立了云南省证券机构重组筹备领导小组、红塔证券股份有限公司筹委会。担任证券机构重组筹备领导小组副组长兼办公室主任,又同时担任红塔证券股份有限公司筹委会主任的,是时任云南省政府副秘书长余云东。
一直在云南烟草领域深耕的余云东,虽然在十几年后落了马,但当时的他,确实可以代表云南省政府和烟草系统,对红塔证券的关心。只是这两方的关心,同晚两年才筹建的太平洋证券,其所得到的云南省政府和山东省泰安市政府这两方相比,一个打平,一个还没打就直接跪了。
云南省政府对太平洋证券的关心,是指望着它去托管被责令关闭的云南证券,以保住省里的证券牌照。至于一个山东省内的地级市,为何不远千里去关心云南省市的工作。如果不是雷锋精神再现的话,恐怕只能归为是顶雷精神了。
成立后的太平洋证券,虽然确实托管了云南证券所属的证券营业部及相关经纪业务部门。但除了给地方代言人留了些董监高的位置外,像首任董事长王大庆、监事会主席张磊等重要的高层,均出自于山东泰安的股东方。而这些山东的朋友们,和对外经贸信托、黑龙江世纪华嵘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等股东一起,为tomorrow控制着太平洋证券的大部分股权。
新生的太平洋证券,不再像过去的云南证券那样,只能走帮人做债的小路,这次终于可以迈向帮人做庄的大路。
先是在深发展的股改上,tomorrow麾下的远东证券、恒泰证券,同太平洋证券一起出手拿了深发展5195万股,其中仅太平洋证券就拿了3013万股。后来,在二级市场上像四环生物、青山纸业、鲁银投资这类的老庄股,也频繁出现太平洋证券的身影。
不过,老庄股也不是那么好玩的。太平洋证券在二级市场上的装逼,正赶上证监会大力整顿券商自营以及委托理财,导致其在2004年亏了1623万元,2005年又亏了2个多亿。毕竟是割韭菜补内伤的云南证券出身,这次又伤了的太平洋证券,还是把目光瞄向了韭菜。
当然,为了不重蹈云南证券的覆辙,太平洋证券这次没有光想着云南当地的韭菜,而是准备上市去收割全国韭菜。那么问题就来了,一家连续两年亏损的券商如果想上市,需要辅导多久呢?
这道题的答案,恐怕只有屡屡参加保荐代表人资格考试,而一直考不及格的朋友,才有希望给蒙出来。
02
人这一生,在不同的阶段,总会有着不同的梦想。比如15岁的我,梦想是成为一名科学家。而如今刚满18岁的我,梦想则换成了只想长出新头发。
如果回到1971年,你问15岁的云南小伙子王益,他的梦想是什么?刚成为昆明钢铁公司童工一员的他,肯定会告诉你,想成为一名技术工人。七年后,你再问22岁的王益,考了两年终考进北大历史系的他,肯定会告诉你,想成名一名历史学家。
一直到王益满28岁,在北大历史系和薄家子弟成为同班同学的他,才将自己的梦想定格在想当官上。在这一点上,我和王益都不如那位,15岁就考入北大法学院的tomorrow老板,人家刚进北大的时候,就把梦想定在了想当官上。
就像梦想长出新头发的我,会认识越来越多有着共同梦想的秃头大哥。抱有想当官这个梦想的人,总有一天也会相识相交。更何况两位都是北大出身,自然少不了穿针引线的其他校友出现,比如涂建。
1982年,从北大毕业的涂建,在拿到律师证后,就一直在国内从事资本市场的法律工作。后来,他从德恒律师事务所的证券部副主任做起,一直做到德恒上海分所的主任。
德恒这名字,外行人看着好像感觉挺一般。但在没改名前,人家可是叫做中国律师事务中心。能有多中心呢?在北京,德恒的办公地址是金融街19号—富凯大厦。在上海,德恒上海分所主任涂建,兼任了上交所的首席法律顾问。而当时上交所的办公室主任和法律部副总监,同时也是德恒上海分所的兼职律师。
就在太平洋证券成立的那一年,涂建离开了德恒上海分所,加入中国国际贸易促进会担任资产管理中心的主任。两年后,为了把已在二级市场伤残的太平洋证券弄上市,涂建主任开始在上交所、证监会和云南省政府之间,穿梭如鲫。
2006年4月,云南当地的上市公司云大科技连续三年亏损,按照上交所的要求,公司股票将于5月18日暂停上市。云南国资对此很着急上火,马上花了3元巨资,拿到了云大科技70%的股份,开始作为其大股东跟云南白药、当地银行等各方,进行重组云大科技的谈判。
2006年8月,太平洋证券的股东之一泰山华信投资有限公司,更名为北京华信六合投资有限公司,同时迁址到北京西城区金融街19号B座12层,跟德恒律所同在富凯大厦的一层办公。至此,华信六合成为太平洋证券的大股东,而华信六合最大的自然人股东涂建,间接成为太平洋证券的实际控制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3元股东显神威。当云南白药等投资者愿意以医药产业等资产注入云大科技进行重组,工行、华夏等银行愿意免掉云大科技50%银行债务的时候,所有的重组方案都谈崩了。
2006年11月,太平洋证券的另外一名股东黑龙江世纪华嵘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将其所持有的2852万元的权益,转让给了当月才注册的云南崇文企业管理有限公司。随后,云南国资在给省政府的报告中称,只有太平洋证券能够重组云大科技。
一个月后,云南省副省长亲自带队到证监会汇报工作,提出了太平洋证券定向增资、参与云大科技股权分置改革、重组上市这样一个闭环方案。
刚买了两千多万股权的云南崇文,随即又掏出四千万参与太平洋的增资扩股。而兜里时常保持3块钱的云南国资,也掏出五千万对太平洋证券进行增资。这两方的转股价格,全都是1块钱1股。
那些拿着钱都进不去的是三等公民,这些揣着伴手礼排着队进的,也只是二等公民。真正的一等人,从来都是空手进进出出,如入无人之境。
而太平洋上市万事俱备,只欠一等人入瓮。
03
1992年,担任薄老七年秘书的王益,调到了国务院证券委办公室担任副主任。
这个委员会的级别不低,主任由朱相兼任,委员则是十个部委的一把手。但有时候顶层配置,都是务虚的。所以在委员会里,就又设置了一个办公室去务实。但说是一个办公室,不如说是一个秘书团。当时办公室主任马忠智,是证券业协会秘书长的出身。而两个办公室副主任,一位是周道炯的秘书庄心一,另一位便是薄老的秘书王益。
如果一个务实的部门里全是“秘书”,说明此部门的主要工作其实还是务虚。这个务虚,让王益的当官梦产生了动摇。而动摇的王益,在那一年加入了全国十万党政干部下海经商的大军。
十万大军上梁山,走出了未来占山为王的“92派”,也走出了不少宋公明哥哥。就像挂职下海的王益,没多久就被海南泡沫,炸得安心回去做自己的押司。
1995年,王益担任证监会副主席,掌管交易和发行这两个核心口。他的梦想再没动摇过,因为读过《水浒》的王益知道,宋押司从不缺钱花。从此,资本江湖上也响起了“及时雨”的大名。
1996年,王益获得了西南财经大学的博士学位,师从经济学大家刘诗白。1997年,与王益私交较好的刘门师兄李建勇,接替董正青担任广发证券总裁助理兼投资银行部总经理。1998年,云大科技上市,主承销商为广发证券。
2006年,天津市顺盈科技投资咨询有限公司出资1503万元,持有了太平洋证券1%的原始股。王益的弟弟王磊持有天津顺盈85%的股权,在2006年年底将股权转给妹妹王薇。拥有天津顺盈股权的王薇,在2007年5月全部退出。
2007年4月,在太平洋证券上市前的增资扩股中,利联百货出资1000 万元,持股0.67%。2007年4月22日,利联实业主办的由王益主创的《神州颂-太阳夜》交响音乐会,在深圳大剧院上演。利联百货与利联实业的实际控制人,都是港商李涛。
2007年的年末,在未经证监会发行审核委员会及重大重组审核委员会等上市交易审核机构的审核,只拿到证监会办公厅下发的《关于太平洋证券股份有限公司股票上市有关问题的批复》的太平洋证券,在当年最后一个交易日成功上市。
从重组闭环方案上报,到太平洋上市完成,这中间只过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当时的一年时间上市,是个什么概念呢?按照相对论来说,等同于2018年的50天36天24天。如果你不懂我在说什么,那你大概率不是做投行的。
曾经有金融圈的人说,太平洋证券是故意把上市日期,定在年末的最后一个交易日。因为这样,已经元旦提前放假的记者们,就不会对此大肆报道了。这就有点扯犊子了,只有金融从业者才会数着股市交易日去计算放假日期。而那时的财经记者,普遍比现在的要有种多了,比如曾在2004年出版《德隆内幕》的李德林。
2008年年初,财讯传媒集团旗下《证券市场周刊》的新闻部主任李德林,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追踪太平洋证券上市上。2008年3月,《证券市场周刊》发表了李德林的《谁批准了太平洋证券上市--太平洋证券上市路径》,随后又发表了李德林的另一篇《证监黑洞》,成为市面上率先质疑太平洋证券上市的媒体。其他媒体的质疑之声,也紧随其后。
但被质疑的当事人和监管方,并无一人回应。最起码的,在表面上是无人回应。据说当时率先质疑的《证券市场周刊》,其时任常务副社长兼主编被绑架,威胁其如果不对某篇不实报道进行更改,就勒死她。据说还有一部分媒体,接到了云南副省长打来的招呼。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2008年6月30日,《证券时报》的第九版出现了一篇特别报道《关于太平洋证券上市相关问题的答问》。这篇特别报道,通过记者访谈太平洋证券公司“负责人”的形式,介绍了太平洋证券上市的情况。
虽然该报道全文都没提“负责人”的姓名和职务,但洋洋洒洒絮絮叨叨的写了八千多字。当然,这八千多字其实一点分量都没有,还不如五个字的分量重:
是依法办理。
那为什么还要写这八千多字呢?因为鲁迅先生没说的是:“沉默中的爆发,一般是源于沉默中的灭亡。”
2008年6月8日,国开行副行长王益,被“双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