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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30年的中国经济:创业潮似下海潮 传统制造迎关停潮

 

【豪门世族全球视野Ÿ中关村创业大街专题导读:它不过50米长,正式开街只有一年时间。政府给它起了一个很有指向性的名字——“中关村创业大街”。 57日,中国总理李克强的到来,将这里变成了一个新地标。】

人多的时候,这条街看起来像是一条年轻的河。两岸排列着被重新粉刷成青灰色的三层小楼。激情涌动,川流不息。

它不过50米长,正式开街只有一年时间。政府给它起了一个很有指向性的名字——“中关村创业大街”。但如果只看这条街上林立的店名,它更像是咖啡馆一条街。许单单叫它们“创业咖啡馆”或者“创业孵化器”。

这是20155月底的一天,许单单创办的3W咖啡馆内人满为患,外面的街上也是一样,到处都是项目和创意,到处都是投资人,还有游客。57日,中国总理李克强的到来,将这里变成了一个新地标。李克强所忧心的经济下滑压力,在这里都变成了创业者的狂热和激情,像一张大网把外来人罩住。

这景象很容易让人想到上世纪90年代初的“下海潮”。当时,邓小平南巡归来,整个中国都被自由、市场、发展等词汇鼓舞,人们纷纷离开陈旧的体制,中国开始了改革开放之初的第一个创业潮。人社部后来公布的数据,现在听来都有些不可思议:1992年辞职下海者超过12万人,不辞职却投身商海(停薪留职、兼职)的人超过1000万人。

此刻,似曾相识的一幕重演了。市场、改革、创业这样的词汇,屡屡被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层提及,甚至连经济现实都如此类似。中关村创业大街和它外面的世界正展示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国家样貌:令人眩晕的创业热潮,以及令政府忧心忡忡的经济局势。

527日,在位于月坛南街38号的国家发改委办公楼里,投资司的官员们所谋划的新一轮投资项目已经收尾。按照计划,国家发改委将在近期启动包括城市轨道交通、现代物流、增强制造业竞争力和战略性新兴产业在内四大投资工程包。

持续不断的经济下行压力,让中国的宏观政策工具再次转向了投资。但他们发现,此前立竿见影的投资拉动模式,现在的效果被打了不小的折扣。一名国家发改委投资司官员评价当下的经济形势说,经济下行压力依然较大,企业投资意愿不高,地方增长乏力。2014年年底推出的交通、油气管网等7大领域的工程投资包进展缓慢,一些项目落地困难,投资对稳增长的效果并没有很好的显现。

更让国家发改委意想不到的是,地方政府已经没有了2009年四万亿投资盛宴中的热情。有官员形象地说,“2009年的地方政府是纷纷闯黄灯跑项目,而现在则是,绿灯亮了,却没人动。”这种景象充满了隐喻色彩,此前轰鸣向前的中国经济动车组,正在减速换挡,但在完成换挡前,这个国家的诸多改革任务依然需要经济保持一定的速度。看起来,这一减速过程似乎给这个习惯了十几年高速增长的国家带来了不小的压力。这位投资司官员说,“最近关于投资的会没少开,但如果地方政府的主观能动性调动不起来,还会有麻烦。”

至少在过去的十几年间,当中国经济起落跌宕时,国家发改委投资司每每成为最忙碌的部门。它们是最契合依靠投资驱动的中国传统经济增长模式的政府机构。525日,他们公布了准备采用PPP(公私合营)形式推进的1043个投资项目,总投资规模达到了1.97万亿元。

像很多其他的经济模式一样,PPP也带有舶来品的味道。自2013年年底中国十八届三中全会确定,“允许社会资本通过特许经营等方式参与城市基础设施投资和运营”以来,它在政府部门里和市场上便开始急速升温。国家发改委投资所投资体制政策室主任吴亚平对此评价颇高,他说,PPP如果能顺利推进,它将会重新改造中国的投融资体制。

你可以把投融资体制理解为中国经济肌体的雕刻刀。尽管自1979年以来,改革开放大刀阔斧地改造了这个国家,但直到2004年,中国的投融资体制才发生第一次实质性的改变。那一年发布的《国务院关于投资体制改革的决定》将发生在这个国家的投资行为,分为政府投资和企业投资,并分别采取备案、核准、审批三种行政手段管理。在此之前,中国几乎所有的投资行为都需要政府部门的审批。

但直到现在,这份10年前发布的文件所提到的“落实企业投资自主权”的目标,仍未完全实现。随着PPP模式的引进,一次未竟的改革再次出发。

这会是一场无比艰难和棘手的系统工程。201428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接受俄罗斯媒体专访时说,中国改革“已进入深水区,可以说,容易的、皆大欢喜的改革已经完成了,好吃的肉都吃掉了,剩下的都是难啃的硬骨头……改革再难也要向前推进”。

普通民众会越来越深地感受到中国正在发生的转型和改革将会给他们带来的甜蜜和痛苦。那些一筹莫展的下岗工人、那些卖出去土地的政府官员以及那些前途未卜的冒险家,他们都将切身感受到这个国家正在积蓄的惊险一跃所带来的危险和机会。

习近平正在推进的这场全面改革,是这个国家必须经历的惊险一跃。20154月,在清华大学的一场论坛上,中国财政部长楼继伟提醒说,现在的时间非常关键,我们只有10年要做很多事情,才能使得全要素生产率上去,走出停滞陷阱。三中全会、四中全会确定下的任务都完成,走出中等收入陷阱的可能性大。

2015513日,国家统计局公布的4月份投资、消费、工业增速等经济数据显示,过去多年拉动中国经济增长主要引擎投资增速全面下滑,累计增速只有12.7%,创下了15年来新低。其中制造业和房地产单月投资增速仅为8.9%0.5%

一些正在发生的事实也在验证着中国传统行业正在遭遇的困境。2015327日晚八点半,四川国企攀钢集团成都钢钒有限公司冶炼区高炉、转炉、棒线材生产机组正式停产关停。这家始建于1958年、被毛泽东指示建设的钢厂就此退出舞台,1.6万名国企职工开始下岗分流。2015520日,山西国企太钢集团临汾钢铁有限公司三大主营业务生产线全部关停,这家有着57年历史的省级国企正式消失,1万余名国企职工下岗待业。在长三角、珠三角这两个代表着中国制造业水平区域,不少传统的制造企业在最近两年间纷纷消失。

地方政府和融资平台公司也开始面对着一片又一片空地发呆。湖北省襄阳市建投公司董事长陈敬东说,土地招拍挂越来越难,不少项目急等资金,目前确实比较困难。

这些变化,意味着这个国家的转型阵痛正在到来,发展的传统模式动力锐减,一些陈旧落后的工厂和生产模式开始被迫退出。这个国家急需找到一把新的钥匙,就像1978年的那场南巡所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一样,打开体制之链。

很快,稳定人心的消息便传来了。525日出版的《人民日报》,罕见地用头版头条和二版大半个版面关注中国经济形势。文章中以专访形式出现的神秘“权威人士”,从五个方面解读了中国经济的关键问题。

这位神秘人士说,当前经济运行在意料之中,仍处合理区间。中国经济基本面是好的,韧性大,制度优越性明显。只要把握好,就出不了大问题。人民群众能够对当前增长态势充分理解,这是中国经济发展最大的底气。要高度重视应对下行压力,但也不必惊慌失措。而走出困境,化危为机,归根到底要靠创新,靠转方式调结构。

这位“神秘人士”究竟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外界已经通过这样的方式清晰地知晓中国决策层对当下中国经济的定调。

两天后,527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浙江召开中国最具经济活力的华东7省市党委主要负责同志座谈会。习近平说,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世界经济环境仍然比较复杂,机遇和挑战相互交织,时和势总体于我有利,我国发展的重要战略机遇期仍然存在。他要求,促进经济增长由主要依靠投资、出口拉动向依靠消费、投资、出口协调拉动转变。

这次会议上,保持经济增长、转变经济发展方式、调整优化产业结构、改革体制机制等关键词,依次出现在习近平对“十三五”期间工作的部署中。他说,围绕破解经济社会发展突出问题的体制机制障碍,全面深化改革,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地发挥政府作用,形成对外开放新体制,加快培育国际竞争新优势。

张天誉纵身一跃,跳进了中关村创业大街的大河里。他和另外三个联合创始人在20154月来到这里,进驻3W咖啡馆,启动一个以“贩卖明星时间”为业务的创业项目,他们给公司起名叫“星猫”。这条街上每天几乎都会诞生无数个充满离奇想法的创业公司,它们生与死的速度让人无法估计。

但张天誉愿意做一次冒险。半年前,他的身份还是央企中国铁路物资总公司下属中铁物总国际招标有限公司的西南大区总监,从事的是传统钢材贸易工作,他负责从钢铁公司拿到钢材,然后转手卖给建筑工地。传统钢贸商的加速没落,以及央企内部僵硬的机制,让他告别了一份还算不错的铁饭碗。

他无法评价这个国家正在做出的宏大制度安排,但他深切地感受到,互联网及其所催生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商业模式,正在深刻地改变着人们的生活。这给了他一试身手的机会。

3W咖啡馆、拉勾网创始人许单单觉得,眼下创业潮的出现跟政府大的决策有关系,政府觉得中国经济传统增长的动力遇到了障碍。所以,中国的经济结构要转型升级,这需要足够的创新,又需要足够的服务业。而这时,互联网工具对每一个行业渗透,进一步导致创业潮的出现。

跟大部分创业者一样,许单单这位典型的80后企业家不善于评价中国正在承受的宏观经济压力,他只是觉得,创业肯定能够改变中国的经济结构,因为它毕竟促进了一个国家的创新。“目前看,中国的创业潮还是星星之火,但当变成燎原之势,就肯定会改变中国的经济结构。”

只有50米长的中关村创业大街每天都有无数个怀揣创业梦的冒险家到来,他们都知道,理论上他们中只有不到1%,可以活下来长大,并且充满了残酷的挑战,他们还是愿意一试。他们对政府为数不多的期待就是,别去轻易打扰他们。

许单单说,“政府还是给这些创业年轻人多松绑吧。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劣币驱逐良币。因为现在政策定下来,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所以会有很多政府对一些创业者提供财政支持。但是这种支持往往是粗放型的。这样就会导致一些在创新能力不足,但是很会和政府走关系的公司,反过来影响我们创业。这样的话,那些做得差的就会把做得好的驱逐出去。这是我目前的担心。”

这些年轻的冒险家们给中国带来的巨大改变正在发酵。如果你乘坐高铁或者开车沿着京沪高速一路向南,你会发现,你看到的景象和前几年不再一样。

城市和乡村之间的天际线上,密布的钢筋脚手架变稀少了;原野间翻腾着扬起阵阵黄土的挖掘机也减少了;在河北、天津的某一段,工厂高耸的烟囱上方一道道黑褐色烟雾在消失。密集的高铁线路和盘横交织的高速公路网是中国曾经飞速发展的启动器,——现在也是,只不过,在这个庞大的运输网络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厢式货车,箱体上被刷上顺丰、京东等正在崛起的新型巨无霸公司的标识。它们预示着人们在这个国家攫取财富的密码在改变。

526日,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发布的数据显示,今年1-4月,全国快递业务量完成52.0亿件,同比增长42.3%,增速比一季度提高0.6个百分点。这已经是自20113月份以来,电商、快递物流连续49个月保持40%以上的增速。2014年中国物流快递的量超过了140亿件,这个比美国高出了30亿件。

中国国家统计局新闻发言人盛来运赞叹,这是一个可喜的变化,是中国经济结构性调整的变现。这个新经济增长点的出现,不仅拉动经济增长,而且能够帮助经济增长顺利实现换挡。这种趋势将对中国经济增长、就业以及各个方面带来深远而持久的影响。

刚刚卸任阿里巴巴集团副总裁的梁春晓,将互联网经济称为是新常态下的新经济引擎。他说,“我们原有经济增长动力不足,而这是一个新的因素;这对中国经济不仅仅意味着增长,而是转型的动力,是整个经济结构的调整。”

中国决策层深知在互联网所催生的经济自发调整之外,更需要一系列深入的改革来推动已经延续近30年之间的传统模式的转变。

中国对改革并不陌生,它饱尝了30年前的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改革所带来的经济腾飞和社会发展的甜蜜,但也需要舔舐一些改革踯躅不前所引发的风险矛盾。中国财政部部长楼继伟在清华大学的那场论坛上,以他一贯但却又略显罕见的风格,警告中国今后的五年、十年,滑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可能很大,概率五五开。

楼继伟所警示的中等收入陷阱是个国家经济停滞的陷阱。他的判断依据是,中国自2007年迎来人口红利拐点,中国经济起飞依赖近20多年的劳动力成本优势开始消退;高速的经济增长又带来了一些扭曲的经济和社会现象迟迟没有得到纠正;债务风险较大、经济杠杆率过高等问题需要较长时间来解决;而此时,经济换挡、结构调整、政策消化的三期叠加因素,开始已经痛苦地显现了。

一位要求匿名的长期观察和研究中国经济的英国经济学者说,“没有人会怀疑楼继伟所提出的那些问题,风险的确有可能会随时出现。”但他依然对中国充满信心。他从在北京接触到的一些高层官员那里得知,中国决策层已经着手开始进行非常具有针对性的布局。他举例说,针对人口红利和制造优势的消减,中国已经开始布局机器人战略。他评价,这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5月初,渣打银行发布了一份针对珠三角制造企业转型的调查报告,这份报告向当地200多位企业老板发出问卷,试图了解他们对劳动力成本上涨、成本竞争优势下降的应对之策。结果显示,只有不到20%的老板会考虑将工厂搬到劳动力更廉价的越南、印度等地,而剩下的80%都选择采购更智能化的工业机器人,来替代价格攀升的劳动力。

渣打银行的调研结果,印证了中国国务院58日发布的《中国制造2025》中的相关部署。这是中国实施制造强国战略第一个十年的行动纲领,最开始,一些官员和专家乐于将它与德国制造4.0相对比。

前述英国经济学者目前供职于一家掌管着1.5万亿资产的美国投资公司,尽管中国经济正在遭遇危险的下行压力,但他仍然对投资中国保持极大的兴趣。他们对中国的房地产、金融、制造业都很感兴趣。他说,“尽管中国官方公布的GDP已经在7%左右,但它仍是潜在增长能力最大的国家之一,而且它的经济转型其实已经开始了。”

他预测,中国的转型经历需要5年甚至更长时间的经济回落。但他承认,决定中国转型最终能走多远的根本还是在十八届三中全会做出的全面改革部署能否落实到位,他期望中国一切美好的设想都能实现。

但改革需要条件和机会。国家发改委投资所投资体制政策室主任吴亚平说,改革需要经济的发展作支撑。所以,中国仍需要依靠大量的投资,而这些投资又是那些着眼长远的投资,不能是无效的重复投资。同时,我们要抓住机会推进改革。我们以前错过的改革机会有点多。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名誉院长、前世界银行副行长林毅夫是当下对中国经济保持乐观的经济学家之一。他说,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的空间巨大,二者都离不开投资。而中国基础设施建设欠账还很多。

虽然城际间的高铁、公路、机场建设较多,但城内轨道交通、地铁和道路建设严重不足,地下管网明显老化,许多城市被堵车和城市内涝困扰。有效投资的机会众多,是中国作为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最大差异。

这样的判断,让林毅夫坚持认为,中国经济到2028年,仍然有每年8%的增长潜力。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刘世锦没有林毅夫那么乐观,他预计未来十年,GDP的平均增速将是在6.2%左右,到2020年以后,GDP增速将会低于6%,不过中国发生大规模经济危机的概率也很小。他将2015年和2016年确定为是中国经济中高速增长的触底期。

看起来,尽管时间紧迫,承受着转型阵痛和巨大压力的中国经济,在触底和再次起跃的换挡期,依然充满着诸多机会。这些机会可以让这个国家通过一次系统的改革和创新,开启一个新的30年。  来源:经济观察报  记者 张向东 杜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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