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意导言

本文由Peter Bergen和David Sterman撰写，发表于2018年10月30日的《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杂志。Peter Bergen曾供职于CNN，他因在1997年对奥萨马·本·拉登（Osama bin Laden）进行电视采访而闻名，这是本·拉登在西方媒体世界的首秀，也被视为其公开向美国宣战的标志。David Sterman曾任《外交事务》杂志南亚版编辑，对美国本土的恐怖主义与极端主义颇有研究。在本文中，作者指出“圣战组织”不再是当今美国社会的主要恐怖主义威胁，一种根植于美国政治生态并由互联网催化的新型恐怖主义威胁正应运而生。近年来的多起暴力袭击体现了这种威胁的破坏力，而美国政府及社会显然尚未做好应对它的准备。

美国真正的恐怖主义是极端右翼

作者：Peter Bergen，David Sterman

翻译：阿白

2001年9月11日，19名接受过阿富汗基地组织训练的阿拉伯劫机者，于短短几小时内在美国本土夺走了近3000人的生命，这是美国自建国以来伤亡最惨重的恐怖袭击。从那时起，美国人对国土安全和恐怖主义的理解开始重塑。

不幸的是，这种理解越来越与现实脱节。美国人没有认识到，圣战组织不再是该国面临的主要恐怖主义威胁。“9·11”以后，再无境外组织得以在美国本土发动类似的大规模恐怖袭击。相反，今天的美国面临的主要恐怖主义问题是“独狼式”恐怖袭击。美国滋长这些“独狼”的环境包括枪支的泛滥与互联网上激化的意识形态冲突等。

就在最近，这种多因的、内生的恐怖威胁变得悲剧性地清晰起来。美国前总统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金融家和慈善家乔治·索罗斯（George Soros）以及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的批评者们收到了一系列包裹炸弹。在肯塔基州，一家超市附近发生了枪击案，这场目的在于攻击黑人教堂的扫射造成2人死亡。周六，一名男子在匹兹堡犹太教堂开枪打死了11人，枪手曾多次在社交媒体上发表仇视犹太人和难民的言论。

2018年10月27日，宾夕法尼亚州匹兹堡“生命之树”犹太教会堂发生枪击案，造成11人死亡，6人受伤。

最近的袭击表明，如今美国面临的最迫切的恐怖主义威胁主要是国内威胁。无处不在的枪支，政治两极分化，以世界末日般的暴力撕裂中东和北非社会的负面国际形象，汹涌的种族主义及民粹主义浪潮，再加上互联网的力量，推动了政治领域的暴力活动。

无论袭击者宣称自身是右翼还是左翼人士、圣战组织支持者还是黑人民族主义者，今天的政治暴力行为更像是上述意识形态的混合体。在“9·11”之后，这些暴力袭击已经造成了近200人死亡。如果将那些政治诉求不清晰而个体动机更明确的袭击包括在内，死亡人数将远不止于此。后一种类型的袭击包括骇人的“非自愿独身者”（Incel）暴力袭击和一系列校园枪击案。“非自愿独身者”泛指认为由于外界原因而被迫独身的人群，而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厌恶女性。要解决这些国内威胁需要一个重塑美国社会的进程，且这一进程将涉及社会的方方面面。但是从目前的现状来看，要完成这一任务比破坏外国恐怖组织要困难得多。

2001年9月11日上午，两架被恐怖分子劫持的民航客机分别撞向美国纽约世界贸易中心一号楼和世界贸易中心二号楼，两座建筑在遭到攻击后相继倒塌，世界贸易中心其余5座建筑物也受震而坍塌损毁；9时许，另一架被劫持的客机撞向位于美国华盛顿的美国国防部五角大楼，五角大楼局部结构损坏并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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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战组织（Jihadist）的失败

自“9·11”以来，“基地组织”（Qaeda）、“伊斯兰国”（ISIS）和巴基斯坦“塔利班”（Taliban）等极端组织在美国本土的行动能力明显受限。2010年5月，由巴基斯坦塔利班训练的费萨尔·沙赫扎德（Faisal Shahzad）在纽约广场设置炸弹爆炸未遂，这是该组织在美国本土开展的、最后一次几近成功的袭击行动。

受“伊斯兰国”训练的恐怖主义分子则从未成功在美国本土开展致命的恐怖袭击。2015年，“伊斯兰国”通过加密应用程序直接与袭击者通信，并策划在德克萨斯州加兰市举行的宗教漫画竞赛展览中进行袭击，而这场展览组织参赛者描绘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形象的漫画。事件中的两名袭击者埃尔顿·辛普森（Elton Simpson）和纳迪尔·索菲（Nadir Soofi）都是美国公民，从未去过“伊斯兰国”的训练营。他们在展览中心外朝警卫开枪，然后遭到还击毙命。

当然，继续防范外国恐怖组织是有道理的，因为其威胁袭击美国本土的可能性仍然存在。但是，这种防范的关键仅仅是如何管理一个几乎从未失败的反恐机构的问题。

事实上自“9·11”以来，美国发生的以圣战组织的名义开展的恐怖袭击全都是由美国公民或合法永久居民实施的。这与特朗普对该威胁的理解背道而驰，总统把工作重点放在将假定的外国恐怖分子赶出国境上。从这一层面而言，特朗普的旅行禁令是在解决一个并不存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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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威胁如何不同

圣战组织的确是新型恐怖主义威胁的一部分，但并不是以特朗普和其他许多人相信的方式存在的。威胁主要来自受到圣战意识形态启发，但未受外国恐怖组织训练或直接与外国恐怖组织交流的袭击者。根据追踪政治性暴力的研究机构“新美国”（New America）的报告，自“9·11”事件以来，这些袭击者已在美国造成104人死亡。值得关注的是，“伊斯兰国”于2014年开始熟练使用互联网进行线上信息传递，而此后发生了8起致命的“圣战行动”（自“9·11”事件以来，如此规模的“圣战行动”仅13起），并且造成了前述死亡人数的近四分之三。可以说，“伊斯兰国”组织是借助其在社交媒体上的宣传力量组织了在美国本土上的一次又一次袭击，而不是依靠其在叙利亚、伊拉克或者其他冲突地区的训练营和武装力量。

根据新美国的研究，在“9·11”事件之后，由诸如种族主义、反政府主义和极端反堕胎思想等极右翼恐怖主义组织的暴力活动，已经造成了86人死亡，其中包括上周发生的一系列袭击事件。然而，新的威胁不仅限于极右翼份子。 2017年6月，来自路易斯安那州的共和党众议员史蒂夫·斯卡利斯（Steve Scalise）在华盛顿附近练习棒球时遭人枪击，他是众议院中排名第三的共和党人，而枪手詹姆斯·哈吉金森（James Hodgkinson）强烈反对总统特朗普的政治观点。同时，在过去的三年中，受黑人民族主义影响的袭击者在两次恐怖袭击中造成了8人死亡。

2017年6月14日，共和党党鞭Steve Scalise遇袭，枪声震撼美国政坛。与此同时，并非完全由传统的政治异见或恐怖主义思想引发的袭击也在增加。2018年4月，袭击者亚历克·米纳辛（Alek Minassian）在多伦多驾驶货车冲上行人道，造成10人死亡。这位袭击者还在社交媒体上模仿“伊斯兰国”袭击者的承诺模式，发表了“自愿独身者起义”（The Incel Rebellion）的言论。事实上，由“自愿独身者”发起的恐怖袭击并非首次。2014年5月，当埃利奥特·罗杰（Elliot Rodger）在加利福尼亚大学圣巴巴拉分校附近通过开枪扫射、车辆冲撞和刀刺的方式造成6人死亡后，就留下了长达百页的“宣言”。 多伦多货车袭击案袭击者米纳辛在其“宣言”中还向这位校园枪击案主谋“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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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挑战

20世纪70年代，诸如“地下气象组织”（Weather Underground）等自发组织的团体在美国本土实施了数百次爆炸和劫持事件（仅在1975年，该组织就声称为25起爆炸事件负责），如今的美国尚未面临如此大规模的恐怖袭击，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放松警惕。近年来，美国发生的许多袭击事件都带来了比以往更惨痛的后果。据反诽谤联盟（Anti- Defamation League）称，匹兹堡枪击事件是美国历史上对犹太人最致命的袭击事件。2016年6月12日，出生于纽约皇后区的奥马尔·马迪恩（Omar Mateen）在奥兰多的Pulse夜店制造枪击案，造成49人死亡、53人受伤，这是自“9·11”以后死亡人数最多的恐怖袭击，而枪手本人被证实曾受恐怖组织“伊斯兰国”的极端思想影响。

新型恐怖主义威胁的蔓延趋势也增加了风险。特朗普对极右翼恐怖主义视而不见，而他的知名支持者们如卢·多布斯（Lou Dobbs）和安·库尔特（Ann Coulter）则否认右翼恐怖主义的存在，包括坎迪斯·欧文斯（Candace Owens）与总统的儿子小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Jr.）在内的右翼媒体人士和活动家都忙于兜售有关近期袭击事件的阴谋论观点。与此同时，政治活动，特别是右翼政治活动正走上更激进的道路。近来，数起由极右翼份子组织的公开游行中出现了暴力，包括去年在夏洛茨维尔举行的“右翼联合”（Unite the Right）示威集会上的严重暴乱，一辆汽车撞入反向示威人群导致一名白人女性希瑟·海耶（Heather Heyer）遇难。

这种新型恐怖主义威胁无法通过过度关注“圣战主义”这一意识形态来解决。这种威胁根植于复杂的国内政治生态和连接全球的互联网对美国人的影响，旅游禁令显然无法解决这一问题。相反，要积极面对今天的恐怖主义威胁，需要强有力的执法和对松散的枪支管制法律所致危险的反思，需要政策规范社交媒体上传播暴力思想的行为，还要借助社区团结（commercial reselience）的力量，以警惕美国乃至世界政治坠入激进主义的深渊。

自“9·11”以来，政府在破坏外国恐怖组织袭击美国本土的能力方面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但是，就重建和加强社会有效应对新型恐怖主义威胁的能力而言，我们还有更艰辛的道路要走。

文章来源：

Peter Bergen，David Sterman，The Real Terrorist Threat in America，It’s No Longer Jihadist Groups，Foreign Affairs, October 30, 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