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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饼、白手套和周永康的红与黑 |
月饼、白手套和《周永康的红与黑》 2014-08-19来源: 网易云阅读 带你看一个“王国”的谢幕。 去年七月,当于宁神秘兮兮地跟我说,让我查一查传闻中周永康及其亲属倒卖的陕北油田区块时,我怎能想到,后来的故事竟会如此展开,而且最后还真能找到了其中的几个。 宁夏的中秋 到了2013年8月底,指向愈趋明显的反腐调查开始在中石油内外部引燃,摧枯拉朽之势骤然席卷。 2013年9月1日下午三点一刻,带着轻微的兴奋、希冀和浓烈的焦躁之感,我在从北京开往西安的列车上,开始了一段过程和结果都未可知的旅途。那个时候,还只是我毕业后在财新正式入职的第三个月,因实习和见习期间开始摸索着做石油领域的商业报道,甫一出事,我便被征调至临时组建的打虎小分队。除了我是彻头彻尾的新手之外,高昱老师、于宁姐、端端姐、略胖老师都是多年时政商业调查报道的顶尖好手,海涛、和岩、洁琪更是以细致独到的采访在法治报道领域大有建树。如此重任降临的那一刻,我浑身神经末梢都在颤抖,生怕拖了后腿。 在西安的长庆油田公司门外和周边小区两日徘徊无果,阴云之下的公司总部已经密不透风。我在朋友圈写了一句“无力炸碉堡之感”,同一时间被派往四川的略胖老师则表示他还在找碉堡。在得到当地媒体同行的指点之后,我决定直扑报道对象的后方。 去年的中秋节和今年的清明节,我都在陕北和宁夏的山中县城里度过。前后加起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在西安、靖边、定边、吴起、盐池这几个长庆油田的重要据点来回兜转,在县城街道上和油田工人搭讪聊天、吃肉喝酒,听他们说油田上的轶事和八卦,几次只身雇车上山。 那是一段一觉醒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的日子。直到某天,在之前零碎信息的基础上,机缘巧合接洽上的一位油田人士,向我确认了涉及利益输送的“合作”区块包括印子台区块和王台区块,并且有足够的证据表明,周永康的“好友”曹永正通过其弟曹永平,和长庆油田“合作”运营着王台作业区。 中秋节快要接近尾声的时候,在宁夏一个没有听过名字的郊野,我从油田工人手里接过了第一块月饼,五味杂陈。那天晚上,给高昱老师汇报完当天的收获之后,他给我回复的信息一直存在我的手机里:“北京终于看到了月亮,很圆。你会一辈子记住这块月饼的。” 车窗外绵延起伏的山峦、掺杂着沙尘和草木气息的郊外夜晚、油田上的仲秋皓月、初春的山间杏花俱往矣,预料之中的采访碰壁和欲哭无泪,都是为了能给小分队在拼合这个隐形的黑色利益王国时献出一份绵力。首次入陕归来拿到的线索虽已确凿,却还是零碎,甚至还不知道印子台区块是以怎样的方式与谁合作。在外晃了二十天之后,只能悻然返京。 突破德淦 后来,高老师和于宁几经辗转,得知周滨“白手套”之一的米晓东被调查的消息。我在北京工商的网站上检索到若干家以米晓东作为法人的公司,其中就包括陕西秋海汲清石油科技公司在北京已经注销的办事处。因为这家公司的名字因为与周滨妻子的祖父、中国石油勘探史上的泰斗级人物黄汲清重合,于是把它锁定为头号目标。而这个公司作为周滨在陕西留下的痕迹,让我对找到他们在陕北的区块重新燃起了希望。 然而当时还没改版进化的北京工商信息网站,并不像现在这样能够查到股东和股权变更记录,只能到工商局申请查阅。查询结果令人喜出望外:秋海汲清北京办事处的办公室,房屋产权人正是周滨的岳母詹敏利! 旋即我们委托在西安的律师查阅当地的工商资料,发现米晓东早已把公司转让给了一位吉林石油商人。往陕西秋海汲清公司总部打电话过去询问,得到的回应是,公司并没有实体的油田开发业务,只负责日常接待。他们不承认油田区块的存在,我们的调查再次走进了一条断头路。 抱着蛛丝马迹的线索会出现在下一个转角的希望,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变换不同的检索组合和方式,把搜索结果翻到最后一页。还好没有白费心思,按秋海汲清的办公地址和电话查,居然找到了同一地址和电话号码的陕西德淦石油科技公司。再搜索德淦石油,发现他们在一则网络招聘上赫然写着,公司下属长印项目(即印子台区块)和长海项目两个油田区块。我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高昱老师跟前,汇报了这一重大发现。 我们再接再厉,调阅德淦石油的工商资料和年检报告,以及通过电话问询在陕西辗转认识的油老板,这个故事在书面材料的佐证之下得以拼出概貌:周滨通过米晓东作为代理人,通过某种非正常手段,以一两千万元的低价将长庆油田两个区块的开发权和收益据为己有,装进德淦石油和秋海汲清公司里,再以5亿多元的价格,把公司的全部股权转让出去。至此,《“白手套”米晓东》一文得以完成。 周的王朝 翻过年来,小分队队长高老师在今年春节前的某天半夜给我们写信,说看到王和岩写的谷俊山案稿子,很受震动,认为我们之前关于中石油、周滨、米晓东、吴兵、拉古娜海滩的黄家等独家报道虽然都影响很大,却只是在一些独立的点上实现突破,不能构成一个周氏贪腐集团完整的影像。他布置我们做一篇周永康及其家族和官商集团生长膨胀的大稿,最初他定的名字叫《周的王朝》,这就是后来的《周永康的红与黑》。于宁、王端、海涛、和岩、王端、重远和我都分到各自一块,上海驻站记者海涛去周永康老家无锡采访周的童年和周氏家族在家乡的情况;和岩去辽宁采访周在辽河油田的青葱岁月;我的任务是周1985年到石油部直至1999年离开国土部这十多年的故事;于宁去四川,会同回四川过年的贺信采访周的“三年川督”时期,以及他在那里留下的李春城、李崇喜、郭永祥等“四川帮”;重远写政法十年;王端写周滨这条线;高老师自己采最后的四面埋伏打老虎。 那是多么冷的冬天啊,我不得不跑到中石油老干部住的家属区,转了一个多星期,就是为了堵晨练的“老石油”,一个一个地问。 采访还是很困难,没有多少人愿意讲,而我这一部分的内容必须要通过采访获得,没有太多资料可供查阅。辗转找了很多人,总算打听到了一些“事迹”,但还是不够丰满。但是因为担心周案在3月初“两会”前公布,到2月底,我们的采访不得不告一段落,把各自的部分写出初稿交给高昱老师,由他统稿写作。后来“两会”没有公布,我们又做了一些补充采访,高老师把新的内容不断填充进大稿里。3月份时的《周的王朝》还只有5万字,等到7月29日《周永康的红与黑》发表前,已经增加到66000字。但总体而言,周永康担任石油部副部长和中石油总公司总经理期间的故事,还是欠缺很多。 “一刀拿下”曹永正 完成六万字大稿的同时,高老师对线索不完整的曹永正区块始终心有不甘。于是4月初,他又丝毫不怜香惜玉地再次把我扔到山里,又有了清明节的故地重游。高老师说,他以后会跟新来的记者讲黄凯茜中秋节和清明节远赴陕北边远农村采访,然后“一刀拿下”曹永正的故事 因为知道了曹永正区块的名字王台作业区,我直接下到吴起县,然后找当地的油田员工打听王台区块。他们说,从吴起县北边向西出发约十公里,有一条柏油路上到半山腰,就能找到吴一联合站,那是临近油田作业区的转输枢纽,里面有一个王台值班室。 万幸的是,带路的司机师傅对吴起周边的作业区如数家珍,随便转到山上的某个地方,都可以指着远处山上的零星建筑告诉我,这是某某转输站,那是某某增压点……但即便距离真相已经如此接近,我仍然没有信心能够看到我想要的东西,这些站点往往戒备森严。 司机师傅带我直接绕进了吴一联合站后面的员工宿舍,找到了王台值班室和周围井场的员工。采访的结果竟带有一丝荒唐的意味。曹大师的手下只派了区区四名年纪轻轻的女员工,其中两人在王台值班室日夜轮班,唯一的工作内容仅是每隔两小时,到专属的王台泵房和计量间抄写一次流量表的读数,把产量按月报给油田公司,直接坐等收钱,而其他油井上的活儿都是长庆油田的员工“义务”帮他们干了。据估计,从2006年到2013年的七年来,每天400吨左右的产量源源不断,“大师”曹永正从这两间加起来不过50平的值班室和计量室,攫取了将近7亿元的黑色收入。 对于大多数基层油田员工来说,他们只是茫茫大山之中的螺丝钉,过着消磨青春和岁月的倒班生活,甚至疏离了家庭。他们很难去想象,自己每天干着脏活累活的油田上,有每年以上亿计的采油收入,居然能以一纸非法的合同,被一个不知姓甚名谁的商人信手拈去;中石油的公司高层领导,像分糖果似的把成规模的高产区块变为给更高层领导“最信任的大师”的“贡品”……实在令人唏嘘。 日拱一卒 回看这半年多来小分队的短信和邮件、厚厚的一摞工商资料,感觉相当穿越,甚至在恍惚中开始怀疑:这真的是发生在我一个刚毕业一年的小女记者身上的事情吗?在第一次从陕北回到北京的路途中,于宁发来一条短信:“想做个好记者是不容易的。坚持。”那个时候差点要在机场泪奔。多少个夜晚,我每每在凌晨两三点钟发送的邮件,都能得到高昱老师的立即回复。 在这个过程中,小分队依靠日拱一卒的坚持和隐忍,在没有形状、看不到头的迷雾中步步摸爬折行。我们并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能够掀起锅盖——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最终等来那一天。所幸,小分队历时一年、一篇一篇扔出的大小“炸弹”,都在试探尺度和边界的过程中得以发表,并总能引起轰动。 而凝结了我们所有小分队成员汗水心血的《周永康的红与黑》,在高昱老师不断修缮和连缀的过程中雪藏了半年之久。他曾慨叹,“等到公布的那一天,我们的报道哪怕只能发出来五分钟就被和谐,也不枉这番心力。” 好在这组文章还没落满灰尘,就得以重见天日。2014年7月29日,这个足以载入史册的普通夏日傍晚,新华社于17时59分弹出了一条言简意赅的69字消息,终让财新的打虎队收获了果实。 这天深夜,北京大雨滂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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