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于时语

据央视新闻客户端3月17日报道，12号，美国检方曝光史上最大高校招生丑闻，其中不乏多所名校。同日，美国联邦司法部门宣布以高考舞弊等罪名，起诉多达50名电影明星、华尔街金融家等社会知名人士，涉案金额高2500万美元。连日来，美国高校招生丑闻引起美国社会的普遍关注。

在此次美国司法部公布的涉事高校名单中，哈佛大学并不在列。但是因为遭到起诉的33名学生家长中，有5位是哈佛大学校友，这件事也引起了哈佛师生的热议。甚至有哈佛大学的教授认为，此次招生丑闻所暴露出来的问题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前哈佛大学校长萨默斯在媒体上表示，这起事件反映出的美国高校招生“完全失控”的乱相令人“震惊”。并且他还表示，“美国人民认为精英阶层破坏了教育系统，侵占了他们的利益，这种看法并不完全错误”。

据报道，在2021届的哈佛毕业生中，有17%来自年收入50万美元的超级富豪家庭。在美国富人子弟上私立学校进入名校的机率比普通人家高20倍。在美国，普通的公立中小学教育免费，而精英私立校收费每年平均要4到5万美元甚至更高。

美国精英阶层垄断常春藤教育资源，阻滞阶级流动与底层上升，已成为由来已久的既成事实。在活字文化策划出品的书籍《攀藤而上：常春藤名校与美国精英教育》中，知名国际问题专家于时语通过对美国精英教育的多年观察、思考，向读者介绍了美国贵族阶层的传统“常春藤”特权。书中对教育资源和社会分层之间关系的分析和解读，也为中国教育提供了反观自身的思考空间。

特权的复制和精英阶层的“世袭化”

于时语(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博士，知名国际问题专家)

教育专家总结：美国现有的教育体系正日渐成为一个复制特权的机制。通俗一点说，即美国当下的“拼爹”现象，主要体现在教育领域。精英阶层通过常春藤名校教育完成“世袭化”，是这一“拼爹”式特权复制的最典型方式。

常春藤名校维持领袖地位的重要原因，便是不断与时俱进，适应新的社会形势和需要。随着美国上层阶级成员的来源从东北部“蓝血”世家扩大到全国，常春藤名校的招生也积极转向全国范围内的新兴精英阶层，在相当程度上加剧了“精英世袭化”现象。

哈佛校友、险些成为总统的前副总统戈尔代表的是南部的新兴政治权贵，他的四个子女全部被哈佛录取。按照长期低于十分之一的哈佛本科录取率算，这可是比“万年一遇”更为偶然的事件!更不用提戈尔的公子阿尔伯特•戈尔三世是出名的“问题青年”这一事实，他在低分之外，早有吸毒和违章驾驶等前科，却照样进入千千万万优秀考生不得其门而入的世界第一学府。

其他的例子有：克林顿总统的独女进入斯坦福;参议院前共和党领袖威廉•弗里斯特(William Frist)的大公子哈里森，尽管成绩属于申请者中最末一档，照样进了普林斯顿；布什总统的侄女劳伦(Lauren Bush)中学平均成绩乙等，还错过大学申请截止期一个多月，也被普林斯顿录取;前纽约市长、9·11英雄朱利安尼的千金上了哈佛，后在政治上与乃父大唱反调，并在2008年朱利安尼参加总统竞选时公开支持奥巴马;因召妓丑闻下台的前纽约州州长艾略特·斯皮策(Eliot Spitzer)的女儿上了哈佛本科;因婚外情声名扫地的前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约翰尼·爱德华兹(John Edwards)的女儿普林斯顿本科毕业后进入哈佛法学院;2008年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约翰·麦凯恩(John Sidney McCain III)的女儿读的是哥伦比亚大学……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

政治权贵之外，“精英世袭化”的另一层面，是常春藤名校招生对经济、企业权贵子女的明显偏顾，校方常用的专门词汇是因“发展需要”的特招生，所谓“发展”，说白了便是父母的巨额捐款。

由数百名捐款大鳄组成的哈佛“大学资源委员会”(Committee on University Resources)是典型代表。据《华尔街日报》记者调查，委员会成员子女申请哈佛的录取率超过50%。其中突出的例子是美国烟草公司雷诺兹—纳贝斯克(RJR Nabisco)前副总裁詹姆斯·韦尔奇(James O.Welch Jr.)，六个儿子竟然全部进了哈佛，超过了“万年一遇”的戈尔子女的成就。这一现象的最主要动因，自然是家长们的“赞助”。哈佛大学积累的总捐赠基金全球第一，是其成效的最好见证。

雷诺烟草(初名雷诺士公司)成立于1875年，当时，25岁的雷诺先生(Richard Joshua Reynolds)开始在北卡州云丝顿(Winston)小镇上开始经营一家嚼烟生产企业。在经营咀嚼烟以后，他正确地预见到吸食烟草将会流行，并开始改革烟草配方、市场营销和包装。

从另一角度看，巨富们以亿万捐款为子女进入常春藤名校铺路，说明在美国，财产不是精英地位延续的充分条件。小布什总统任上，作为共和党“保守革命”的一部分，曾制定政策大幅度减少遗产税，并增加个人财产的世袭，即便如此，美国上层社会还是保持了将大部分个人资产回馈社会的优秀传统——微软创立者比尔•盖茨和“股神”沃伦•巴菲特两人，都曾宣布会将绝大部分个人资产捐赠社会。

同时，这也说明美国上层精英的“世袭”，关键不在于金钱遗产；留给子女的最好遗产是精英教育，是精英阶层的共识。

或者按照《华尔街日报》的说法，世家子弟“削尖脑袋”也要挤进常春藤，为的是延续经济和文化上的上流地位。美国的这种重在教育的“精英世袭”哲学，与科举时代的中国不无相似。

从满清末年到民国，常熟翁家出现了两代帝师、两名状元、四世公卿和其他社会名流，其中最为著名的是成为两朝帝师的状元翁同龢。清道光十五年，入值上书房、授国子监祭酒和奉天学政的翁心存在督促尚在幼年的儿子翁同龢读书的家信中，披露了这一累世荣耀的关键：“富贵不足保，唯诗书忠厚之泽可及于无穷。”美国上流社会的育儿哲学可以进行类似的归纳：“富贵不足保，唯常春藤名校教育之泽可及于无穷。”

美国是强调机会均等的国家。面向弱势群体开放，是常春藤名校多年自我标榜的口号。这些学校也确实采取了不少措施，增加寒门子弟的入学机会。常春藤“老三大”近年来纷纷对家庭年收6—7万的学生免除所有学杂费，便是一举。但结果却正好相反：美国寒门子弟距离名牌大学乃至社会上层实际越来越远。

美国最穷的40%的家庭中，子女能够进入名牌大学的微乎其微，并且这一情况二十多年来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是在最富的20%的人口(家庭收入百分位数超过80)中，子女进入名牌大学的比例不仅接近和超过20%，最近二十多年来更是呈现不断上升趋势。

值得注意的是传统中产阶级在这一教育竞争中的弱势：收入水平在40—60%之间的美国家庭，最近几十年来子女进入名牌大学的机会，在比例和上升速度上都远远落在富有阶级之后。

家庭财富与子女获得精英教育的机会并驾齐驱，而寒门子弟则离名校大门越来越远，这种“拼爹”现象的原因，包括物质因素(金钱在教育中的作用越来越大)和非物质因素(家庭环境和父母关注)，甚至生理因素(选择性婚配导致的智商异化)。

常春藤名校的精英教育，说到底还是“以学为主”，为了维持高毕业率，常春藤名校除了以慷慨的奖学金杜绝因经济原因退学情况的出现，同时还必须保证绝大多数本科生有能力修完四年课程顺利毕业。

常春藤校园里日益激烈的学业竞争有目共睹，学业能力欠缺的学生很难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以至毕业，特招生吃不消课业退学的例子时有所闻。这使得常春藤名校招生必须坚持相当高的学业标准“底线”，而这样的底线随着入学竞争的激化而水涨船高。常春藤名校因此不免对招收“先天不足”的寒门学生有越来越大的迟疑。

行内人透露，再怎么强调综合素质，个人学业成绩还是占了常春藤名校录取决定因素的三分之二。对寒门子弟极为不利的，是高考成绩与家庭收入之间的强烈关系。寒门子弟能够挤进常春藤校门的，实在是少数中的少数，绝大多数成绩平平的下层阶级子女，现实中能够指望的还是各类“二本”至“三本”档次的州立大学，或者是二年制的社区学院。

这一情况的最明显证据，来自对所谓“平权政策”的扭曲，这一政策由美国政府在20世纪60年代引入，并且为精英教育界实施，旨在消弭奴隶制和长期种族歧视的恶果，照顾黑人等少数民族入学就业。普林斯顿大学前校长威廉·鲍恩(William Bowen)和哈佛大学前校长德里克·博克(Derek Bok)于1998 年出版了一项研究，回顾这一照顾政策，发现在包括耶鲁、普林斯顿、哥伦比亚、斯坦福、宾州大学在内的28 所美国顶尖大学中，黑人学生的绝大多数(86%)来自中上阶级，而上层阶级黑人学生的比例，更是校外美国社会的5倍(15% 比3%)!

2009 年夏季被白人警察逮捕引起执法争议风波、最后牵动到奥巴马总统出面调停的哈佛大学著名黑人教授亨利·盖茨(Henry Louis Gates)，则首先指出：三分之二的哈佛黑人学生是家境良好的中产阶级新移民后代，与平权政策补偿黑奴后裔和照顾贫穷黑人的本意毫不相干。

观察一下经由精英教育而攀登到美国上层的少数民族精英，也可以发现：如麻省州长帕特里克那样真正贫民窟出身的，实在凤毛麟角。

例如第一任黑人女性国务卿赖斯，父母是家境殷实的知识分子(父亲后来出任丹佛大学副院长);还有黑人女性驻联合国大使苏珊·赖斯(Susan Rice，斯坦福大学本科、牛津大学博士)，在奥巴马总统第二任上被迫放弃国务卿提名，出任国家安全顾问，她的父亲是康奈尔大学经济学教授、联储局第二位黑人理事;政治前景被看好的新泽西州纽瓦克市长布克(Cory Booker，斯坦福大学本科、耶鲁大学法学博士，已经成功当选联邦参议员)，父母是国际商用机器公司(IBM)的第一批黑人高管。

就连奥巴马总统本人，除了母亲是女博士之外，实际抚养他的外祖父母也分别是成功的家具商和夏威夷本地银行副总裁。

这一情况同样延伸到在精英教育中一同受到优先照顾的拉美裔子弟。例如有未来第一位拉美裔总统呼声的德州圣安东尼奥市长胡利安·卡斯特罗(Julián Castro)及其国会议员孪生兄弟(双双从斯坦福大学本科、哈佛大学法学院毕业)，来自德州有名的第一代拉美裔政治领袖家庭。所以，即便在受“平权政策”照顾的少数民族之中，也同样呈现高教育精英的世袭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