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复兴的选择

文/埃马纽埃尔·马克龙（作者系法兰西共和国总统）

本文首发于总第891期《中国新闻周刊》

自“二战”以来，欧洲从未如此重要，但欧洲也从未陷入过如此严重的危险之中。

英国脱欧就是欧洲危机的代表，欧洲未能响应民众保护他们免遭当今世界重大冲击的需求。英国脱欧同时象征着欧洲陷阱，它不是欧盟所带来的，而是存在于可以摧毁欧盟的谎言和不负责任之中。

有谁告诉过英国民众他们脱欧后未来的真相？有谁告诉过他们这样做将会失去欧洲市场准入？有谁提到过恢复此前边境会给爱尔兰和平带来危险？民族主义是在没有任何选项的情况下而进行的抵抗。而上述陷阱威胁着整个欧洲：贩卖愤怒的人在假新闻的支持下敢于做出一切承诺。

我们必须坚定、自豪而清醒地直面这种人为操纵，并首先说清今天团结的欧洲究竟是什么。它是一次历史性的成功，是一块曾被摧毁的大陆在前所未有的和平、繁荣和自由计划中的和解进程。这一点我们永远不应忘记。该计划今天继续保护着我们。

面对当今大国的激进战略，哪个国家能够独立采取行动？而在那些数字巨擘面前，哪个国家能声称自己是独立的主权国？如果没有欧元这个来自整个欧盟的力量，我们又如何抵御金融资本主义的危机？

欧洲有着每天改变着我们地区面貌的数以千计的项目：翻新学校、修建道路，以及人们期待已久的高速互联网接入。奋斗是我们每天的责任，我以法国的名义孜孜不倦地追求推动欧洲发展，并捍卫欧洲模式。我们已经证明，别人声称的不可行的目标，例如建设欧洲防卫能力及保护社会权利其实是完全有可能实现的。

但我们需要做得更快、更多，因为还有另外一个陷阱，那就是安于现状和顺从。面对全世界的重大危机，民众常常问我们，“欧洲在哪里？欧洲在做什么？”欧洲在他们眼中，已经成为没有灵魂的市场的代名词。

但欧洲绝不只是一个市场，它是一个计划。市场虽然有效，但却不能因而忽视对保护统一边境的需求。在声称通过退出欧盟来捍卫我们的身份时，民族主义者受到了误导。因为团结、解放并保护我们的，恰恰是欧洲文明。但那些安于现状的人同样受到误导，因为他们否认民众所感受到的恐惧和疑虑。

我们正处在这块大陆的关键时刻。此刻，我们需要在一个不断变化的世界中在政治和文化领域重塑我们的文明。这是欧洲复兴的时刻。因此，为抵制孤立和分裂的诱惑，我建议我们在复兴大业中追求自由、保护和进步这三大目标。

自由及思想的多样性是欧洲模式的基础。我建议成立一个欧洲民主保护机构，该机构将为所有成员国提供专家，保护他们的选举进程免遭网络攻击和操纵。本着同样的独立精神，我们也应当禁止外国势力资助欧洲政党，并制定规则消除所有互联网仇恨和暴力煽动。

以内部和解为基础的欧盟，常常忘记世界的现状。没有受保护的边界，任何社会都无法带来归属感。因此我们需要重新思考申根地区：所有加入者必须履行责任和义务，进行严格的边境管控；必须遵守团结原则，实行统一的难民庇护政策。我们需要成立统一的边防部队和欧洲庇护办公室，每个国家都将在欧洲内部安全委员会的管理下，严格执行控制义务并致力于欧洲团结进程。对于移民问题，我信任一个既保护其价值观又保护其边界的欧洲。

同样的标准也适用于防务。过去两年来，这方面已经取得了实质性进展，但我们需要制定一条明确的线路——一份国防和安全条约应当确定我们与北约和欧洲盟友相关的基本义务：增加防御开支、真正行之有效的共同防御条款，并由欧洲安全理事会与英国共同做出集体决定。

我们还需要确保公平竞争。世界上哪个国家会与不尊重既有规则的人开展持久的贸易？我们需要改革竞争策略，重塑贸易政策，制定针对损害环境标准、数据保护和公平纳税等战略利益和根本价值观的惩罚或禁止细则。我们还要像来自美国和中国的竞争者那样，制定战略行业和公共采购的欧洲规则。

欧洲不是一个二流世界。欧洲作为一个整体始终是代表人类进步的先锋。在这一领域，欧洲需要推进融合而非竞争：曾经创立社会保障的欧洲需要为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的所有劳动者提供保护，保障同工同酬，需要为每个国家设立恰当的欧洲最低工资，并且每年对此进行集体讨论。

重回正轨同样关乎引领生态事业的发展。如果不清偿我们的气候债务，我们能否直视后代的眼睛？欧盟需要设立目标——到2050年实现零碳排放，到2025年实现农药减半，并推行与政策相应的举措，例如设立欧洲气候银行为生态转型出资、设立欧洲粮食安全部队，以提升我们对食品的控制、应对游说以及开展独立的科学评估，针对有害环境和健康的物质进行研究。上述迫切任务需要指导我们的一切行动：从欧洲央行到欧洲委员会、从欧洲预算到欧洲投资计划无不涵盖其中。我们的一切机构都需要以气候为己任。

欧洲需要展望未来，创造就业岗位。因而，不仅需要对主要平台进行欧洲监管来规范全球数字巨头，针对不公平竞争、透明算法等作出迅速的处罚，而且还需要通过赋予欧洲创新委员会与美国同等的经费预算，来引领人工智能等领域的全新技术突破。

一个面向全球的欧洲需要关注非洲，我们应当与非洲签署一份未来盟约，采用同样的发展道路并通过投资、学术合作和女童教育等措施毫无保留地支持非洲发展。

自由、保护和进步，是实现欧洲复兴的支柱。我们不能允许没有解决方案的民族主义者利用民众的愤怒；我们不能梦游般走入一个萎缩的欧洲；我们不能再心安理得和一厢情愿。欧洲人文主义需要行动，在所有地方，民众都是变革的积极参与者。

因此，在今年底之前，让我们与欧洲机构和成员国代表一道预定召开一次欧洲会议，以开放的思想提出我们的政治计划所需的一切变革，甚至包括对条约进行修订。此次会议需要纳入民众审查小组并听取学界、商界、劳工代表、宗教和精神领袖的心声。它将为欧盟制定路线图，将关键事项转化为具体行动。

分歧不可避免，但是，一个用各自不同的步伐前进的欧洲，和一个停滞不前的欧洲相比，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在这样一个欧洲，人们将真正赢回对未来的把控；在这样一个欧洲，我敢肯定英国能够重新找回自己的位置。

英国脱欧僵局对我们所有人都是一个教训。我们要摆脱这个陷阱，让即将举行的欧洲议会选举及各项计划有更加丰富的意义。我们的行动将决定，欧洲及其所体现的进步价值并不仅限于历史上已经翻过的一页。这就是我所提议的选择——共同规划欧洲复兴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