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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对我，你就是仇恨普京！

作者丨徐艳丽

华商韬略·华商名人堂 ID：hstl8888

“别说100亿，1000亿有什么关系，我还得起！这不算个钱，这能算钱吗？”

01

2019年5月18日，原河北最大民营企业、号称净资产千亿、拥有7万亿建筑市场的卓达房地产集团董事长杨卓舒及儿子杨汗青，因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被采取刑事措施。

伴随二杨投案，以暴利著称的卓达地产神话不再，十几万债权人慌了。

“河北省十大优秀民营企业”“百强私营企业”“中国房地产品牌企业30强”“国家高新技术企业”……这只是卓达集团的部分光环。

原河北省政协委员、国家文化产业培训基地主任、中华文化促进会副主席、中国房地产十大风云人物、中国改革开放十大风云人物……这是杨卓舒的社会头衔。

过去26年，从报社弃文从商的杨卓舒，不仅以“无中生有”的商业智慧旋风般地积聚起亿万资产，跃升河北乃至全国地产大亨，而且凭借超凡的个人魅力和超高投资回报率，从民间融资亿计，自诩可以“用一瓢水的资金激活无穷多的资金，什么项目都能完成”。[1]

在河北石家庄，杨卓舒有本地“财神爷”之称。

他一手掌控的卓达集团是纳税大户，据称在全国十几个省市和东南亚、非洲、俄罗斯等国内外各地拥有万亿级销售市场，是以房地产为主导，覆盖文化、旅游、高科技、国土整治等各类的大型产业集团，“有全国最强的盈利能力”。[2]

杨卓舒本人更是日理万机，既要忙于投资数千亿在全国各地掀起造城运动，又要带领购买卓达理财产品的十几万客户亲人实现千万富翁之梦，甚至还肩负起以独步天下的高科技材料打开俄罗斯市场、“支援俄罗斯搞国民建设”、“扩大两国战略联盟基础”的外交重任。[2]

德达天下、产业报国，在这“伟、光、正”的卓达理念指导下，杨卓舒成为一名行则前呼后拥、言则亿万富翁的民间造富偶像。

“杨卓舒非常累，每天工作时间长得惊人……共有10个保镖，这10个人既要负责杨的安全，又要负责杨的生活起居。”[1]

劳累如斯，这位“河北财神爷”还是顶不住了。

02

1993年，在十几万官员和知识分子“弃政从商”的下海大潮中，在报社工作的杨卓舒决心辞职搞房地产。

东拼西借了10万元资金。钱不够，智商凑。

杨卓舒先跟朋友借了一辆二手的韩国大宇车做抵押，凑出补偿农民的青苗钱订金，勉强征下30亩土地，然后靠原来的媒体关系在《石家庄日报》赊下一整版广告，打出了轰动一时的地产广告：“卓达别墅每平方米1588元！”

当时石家庄商品房的价格已经涨到近两千左右，杨卓舒的别墅竟然卖得比商品房还便宜。卓达别墅开盘当天，许多人带着现金到卓达临时售楼点排起长队。不到一个月，杨卓舒就筹集到启动资金4600多万。

眨眼之间，十万变成四千万，杨卓舒将这种高妙的投资理论称作“无中生有”。真是贴切。

项目开工后，预售款很快花光了，杨卓舒再次运用“空手道”，用在建的房子作价，这里换取500万元钢筋，那里换来300多辆汽车，水泥、木材、电器要啥有啥，靠“以货易货”竟然一年换了3亿元物资！

这个平地起高楼的别墅项目轰开了杨卓舒进军房地产的头炮。几年之内，卓达的业务飞一样扩大，施工面积从十几万平米到几十万、几百万平米，高峰时年销售额占到石家庄房地产业的半壁江山。

2001年，潘石屹还在海南刨土，许家印的恒大一年销售才十几亿，起点低、起步晚的杨卓舒后来居上，以21亿资产跻身福布斯中国富豪榜第15名，短短八年从一介书生跃居河北首富。

人生得意，商场得利。这一年，他壮怀激烈地宣布，要用12年“再造一个石家庄”——先开发一个3万亩的太阳城项目，再修一条120米宽的大道与临近的藁城打通，将当时人口不到200万的石家庄建成一个拥有600~800万居民就业的华北超一流大城市。

整个石家庄为之震撼。近200名记者聚焦围观，国土局领导到场站台。据杨卓舒透露，当时有中央官员对他说，“只要让3万农民进城找到工作，就在人民大会堂给他开庆功大会。”[1]

这场轰轰烈烈的造城大业后续完成度如何？18年过去了，石家庄卓达太阳城目前公开的占地面积是6750亩，藁城项目则从未启动。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只说当时，乘着城镇化运动的政策东风，媒体出身、政治嗅觉灵敏的杨卓舒十分高明地举起“造城”大旗，以动辄千亿的磅礴构思、大胆规划，接连在河北、三亚、黑龙江、辽宁、山东、重庆等地与政府签约多个新城开发协议，所到之处，党媒、电视台纷纷捧场，当地官员敬如上宾。

2006年，创立13年的卓达集团经某机构评估，资产总额达到80亿元，登顶河北民营企业第一。“百强私营企业”、“十大优秀民营企业”、“中国房地产品牌30强”等荣誉纷至沓来。

13年，80亿，一省首富，地产大亨……谈及这火箭般的发家速度，杨卓舒曾私下道破其中机要：“我所有的项目，既是经济项目，又是政治项目。”[1]

“要跳出房地产做房地产。”懂吗？

03

2011~2013年，卓达集团仅在沈阳、文登、重庆、肇东四地，就签署了总规划近3000亿元的造城项目。彼时，卓达官网上注明的公司总资产不过500多亿。

钱又不够了。这当然难不倒杨老板。

2013年11月，卓达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卓达新材）注册成立。据卓达报道，这家主营新型材料和集成房屋的公司成立不到两年，就在非洲、欧盟、俄罗斯等海外多国收到千亿级巨额订单，更得到辽宁、河北、山东、福建、广东等数十地政府的推广包销承诺。

仅云南曲靖市政府，就承诺“5年内至少包销62万套合计6000万平米卓达新材模块化房屋，市场总价值1300亿元。”

都21世纪了，政府还包销？

“政府包销卓达产品，这在全世界、在中国是闻所未闻听所未听的。只有卓达新材，地方政府必须包销，必须大力推广，不推广不包销就是失职！”

是什么给了杨老板如此狂浪的勇气？当然是实力。

据杨卓舒介绍，卓达研发的新型建筑材料具有无限可塑性，不用一滴水，连水泥都不用，“只要模具开出来，什么都能生产”，盖一栋别墅只要15天，内外装修同步完成，建100层高楼只要打好基地，剩下完全可以现场组装。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3D打印房屋？！

如此狂拽的高科技建筑，你猜用什么材料做成？

“50%是建筑垃圾、煤矸石、粉煤灰和各种农业废弃物”，由于它一半使用建筑垃圾，所以能实现高达40%甚至50%的利润，而且没有一丝一毫的粉尘，分分钟秒杀钢筋水泥混凝土。

“卓达新材正为国家编写将来强制执行的标准，这个一出台，全国所有传统建筑都将被淘汰。”

据卓达官网数据，截至2015年，卓达新材已收获逾2万亿元订单。2016年，集团将完成产能20亿建筑平米，可实现销售总额7万亿。

这哪里是赚钱，这简直就是印钱。

杨卓舒都禁不住公开赞叹：“这就是暴利，先进生产力就是暴利！”

据国家统计局数据，就在卓达新材自称横扫2万亿订单的2015年，全国建材批发商品销售总额才1.195万亿。

这当然不能说明卓达新材销量造假。因为除了卖给国内，人家还畅销海外，比如杨卓舒反复提及的与俄罗斯签订的每年6000亿元的大订单。

据中国海关数据，2015年中国对俄罗斯进出口总值才4227.3亿人民币。

这也当然不能说明杨卓舒夸大业绩。正如杨老板所说：外贸部不知道，不等于这个事实不存在，“谁规定我的业务不能大过中国贸易的数额？”

04

在卓达新材狂轰滥炸的签约喜报中，没人知道卓达凭借独步天下的新材料科技究竟盈利几何。

河北当地的老百姓，尤其手里有点积蓄的老年人们，更熟悉的是卓达推出的各种回报诱人的理财产品。

“投入100万利息22%，投入500万收益34%”、“明年公司上市，配股5倍回购”、“参与卓达太阳城理财项目，投入4年还本，附赠同等价值住宅一套”……[3]

20%~30%的回报率，P2P都不敢这么玩。

在卓达理财高息收益的诱惑下，在杨卓舒“1年1万亿，5年5万亿”的宏图霸业感召下，在媒体报道中轰轰烈烈上马的卓达新材项目背书下，数万人把积蓄投入卓达理财项目。

2015年11月5日，商业媒体“无界新闻”以《卓达新材百亿融资术》为题，披露了卓达在并无理财资质的情况下，以远超行业水平的高收益率、以投资四年送房子做回报的诱人许诺，从至少40万民间投资者（后被卓达否认）手中，募集了上百亿资本的超强吸金术。

该报道还从订单量、盈利能力、利润率等多个方面对卓达新材的“造富神话”进行质疑，暗指这是一场豪赌的庞氏骗局。

无界的报道犹如一支冷箭，狠狠扎进“河北财神爷”拥趸们的心中。

无界新闻办公驻地随即遭到几十位自称与卓达相关的人员的攻击。伴随事件发酵，大量卓达投资人闻风挤兑，被激怒的杨卓舒连发两条“澄清”视频，接连发出了一系列骇人听闻的言论：

“我们一笔业务就上百亿。我们有重大的产业，有全国最强的盈利能力。你推销我们的任何一种产品都可以成为千万富翁，亿万富翁。”

“我这个业务是打开俄罗斯市场，扩大两国的战略联盟基础，你反对这个，你就是反对我们支援俄罗斯搞国民建设，你对普京有意见、有仇恨，你找普京去！”

“我后边有大笔的钱在路上行走，不差钱，不差你的钱。别说100亿，1000亿有什么关系，我还得起！”

“请大家宽量一小段时间……一天拿出来那么多，银行也顶不住！我说难听一点，你不宽量，我现在也拿不出来。你闹也没用，你杀了我也没用。”[2]

无界的报道拉开了卓达跌落的序章。

据媒体跟踪报道，自2016年至今，卓达公司多个到期理财产品发生逾期，大量投资者成立债权人筹委会与卓达交涉。网上流传着的一张讨债照片里，最前面几位举着“卓达还我活命钱”的大都是些老人。

理财挤兑带来的现金流问题，成了熔断卓达资金链及地产项目进度的一根引信。仅2019年4月，卓达房地产集团就爆发5起资金案件，涉案金额573.59万元。截至目前，卓达地产至少24次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

“卓达挺住！”时至今日，还有人在网上声援自己的财富偶像。足见这家冠名“感动河北”11年的本地品牌的强大群众基础。

直到杨卓舒父子投案之前，还有人在朋友圈转发杨老板的视频：老天总是有眼的。我永远不做昧良心的事情，只做好事，不做坏事，天不能杀，地不能埋……

“这世界上我是你最亲的亲人！你不相信我，还相信谁呢？”

[1]《杨卓舒，无中生有的大玩家》苏小和《商业观察》杂志2015年12月15日刊

[2]源于2015年11月杨卓舒本人发布的两段视频

[3]《卓达新材百亿融资术》无界新闻 主笔 杨秋波、张婷婷 2015年1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