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朱志宏  战略观察家

一、透过现象看本质

北约与俄罗斯对峙越演越烈。北约刚刚完成在波罗的海的联合军演，接着就在黑海搞联合军演。而且，黑海军演是由乌克兰和美国主导的。“海上微风－2019”国际联合军演1日开始在乌克兰南部举行，演习将于12日结束。包括乌美在内的19个国家共派出约3000名军人、32艘舰只和24架飞机参加。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7日在乌南部港口城市敖德萨视察了由乌克兰和美国主导进行的这次联合军演并发表演讲。泽连斯基还登上加拿大海军“多伦多”号护卫舰、英国海军“邓肯”号驱逐舰和乌克兰“盖特曼·萨盖达奇内”号护卫舰等舰只，参观并了解本次军演的具体进展。

我们都知道，俄罗斯与西方闹翻就是因为2014年乌克兰内乱，俄将乌的克里米亚“吞并”引起的。北约在敏感的黑海地区与非北约国乌克兰举行联合军演，必将刺激俄罗斯。果然，俄罗斯也在黑海举行海陆空联合军演予以了回击，并几次近距离威胁北约军舰与战机。

从表面上看，似乎俄罗斯与北约和欧洲关系越来越紧张，但事实却是俄欧在走近。5月17日，欧洲委员会恢复了俄罗斯在该机构的投票权，就是最好的例证。因此，此次军演就容易解释了。这是美国刻意搞的，目的是加大俄罗斯与北约的紧张关系，从而影响到俄欧关系。笔者的5日的“俄重返欧委会，世界格局或将巨变”一文中指出：欧俄不仅在能源上合作，而且在伊核问题上合作。如果美国不顾欧洲的反对，在中东肆意妄为，严重威胁到欧洲的安全，欧洲有可能将俄罗斯引入共同对抗美国。未来是开放的，一切皆有可能。

二、美国不希望欧洲内部团结

最近美欧关系不断暴露出矛盾：英国驻美大使达罗克在一份秘密邮件中，痛批特朗普“无能”、“不可靠”，“特朗普领导下的白宫失调又分裂。”邮件曝光后惹得特朗普和美国政府大怒，引发美英关系紧张，最终以达罗克辞职收场。美国要求德国向叙利亚派兵以便替代美军，但德国表示，他们已经在叙利亚做出“重大”贡献，并拒绝了美国要求德国地面部队进入叙利亚的请求。法国更不省心，居然带头收取美国四巨头GAFA3%的“数字服务税”，结果招来了美国的301调查。其实，美欧矛盾根深蒂固，这些矛盾只是冰山一角。

①  美国刻意打击欧元

美欧具有特殊关系，但美国不希望看到欧洲国家内部团结起来。因为欧洲内部团结起来，就有了与美国抗衡的能力。美国希望看到的是，欧洲国家内斗，但都依靠美国。欧盟成立美国不高兴，欧元建立更是对美元霸权构成威胁。于是，欧元一建立，美国就发动科索沃战争打击欧元。2001年9.11后，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欧盟是紧跟的。但战争的结果则是阿富汗难民大量涌入欧洲。2003年，萨达姆因要用欧元结算石油，美国借一个假情报入侵伊拉克。这次法德和欧盟坚决反对，但美国却绕过联合国对伊拉克开战。

②  退出伊核协议加深了美欧裂痕

伊朗核问题，进一步加剧美欧裂缝。伊核协议是经美英法德中俄，花费了好多年时间才与伊朗达成的协议。伊核协议是经联合国批准的国际协议，具有极高的权威性。特朗普却在去年5月悍然单方面退出伊核协议，引发其他各方不满。即便是在美国国内，反对声也很大。民主党认为，这是特朗普有意抹杀奥巴马政治遗产之举。而且，事实上至今为止，撕毁伊核协议没有给美国带来任何利益，反倒有可能使美国落入伊朗战争的泥潭。

7月13日，英国《星期日邮报》又披露了达罗克电文中的新内容。这次的内容与现在正闹得沸沸扬扬的伊核协议相关。在被曝光的电文中，达罗克表示，特朗普退出伊核协议，没有别的原因，纯粹是因为这是他的前任奥巴马签成的协议。达克罗说，特朗普做出这样的外交破坏行为，是出于其意识形态和个性所致，他的目的就是要推翻奥巴马的协议，以此激怒他。

③  以国家安全为由打击“欧洲制造”

特朗普执政的目标之一是振兴美国制造业，为此开打贸易战。制造业是不可能从中国流向美国的，尽管美对华2500亿美元商品征收25%的关税，使一些产业从中国向外转移。但多数流向了越南等新型经济体，而极少流向了美国。因为美国不可能再搞低附加值的产业，美国只能搞中高端制造业。而由于中国工资成本只是美国的1/6，其他发达国家的1/5或1/4，中高端制造非但没有从中国流出多少，反而被中国的扩大开放吸引进来更多。

从结构上来看，只有欧日韩等发达国家的制造业才有可能被赶到美国。其中，欧洲企业是美国最希望得到的。因此，就不难理解美国要对欧盟发动贸易战了。

美欧经济摩擦并非现在才有，过去双方曾多次爆发贸易战。但在特朗普之前总体来看，美欧双方都没有质疑国际贸易规则，都能在世贸组织的规则处理贸易问题争端。然而，特朗普却公开质疑WTO的公正性，甚至威胁退出该组织。特朗普政府滥用该WTO关于国家安全的条款，去年6月对从欧洲进口到美国市场的钢铁产品征收25%的关税，对铝产品也征收10%的关税。

特朗普政府还威胁要对从欧盟进口的汽车进行贸易调查，并计划加征最高25%的关税，欧洲国家特别是德国惴惴不安。汽车业是欧洲特别是德国的优势产业，是创造就业机会和利润的重要来源。如果美国对进口汽车征收25%的关税，德国对美国汽车出口将减少50%，这对德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欧盟认为，作为美国的盟友，欧洲国家不可能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威胁。美国以国家安全为由打击欧洲制造，是赤裸裸的经济利己主义，将严重冲击美欧互信基础。

④  公开敌视欧盟和欧洲一体化

欧洲一体化本来就困难重重，英国脱欧更使得欧洲一体化面临危机。但欧洲的危机却被美国看做是好事，加紧了破坏欧洲一体化的力度。

特朗普政府公开认为，欧盟对美国构成了不公平竞争；认为德国躲在贬值的欧元背后向美国大量出口汽车，损害了美国汽车业；认为如果没有欧元这一保护伞，德国占不到美国的便宜。特朗普不止一次公开痛骂：“德国人很坏很坏。”特朗普本人更是对欧盟和欧洲一体化充满敌意，公开声称愿意看到欧盟解体。并且，只要是对欧盟不利的事，如英国“脱欧”、极右翼民粹主义的兴起等，特朗普都予以支持。特朗普政府还一度降低了欧盟驻美国代表团的外交规格。

⑤  破坏欧洲建立独立于北约的军队

去年11月6日，马克龙在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百年纪念活动时再次提议组建一支“欧洲军队”。马克龙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欧洲需要建立一支“真正的自己的军队”，以抵抗来自美俄等国的影响。德国总理默克尔表态力挺马克龙，她发表讲话强烈呼吁欧盟成员国开展更紧密的防务合作，称欧盟领导人应该考虑自建一支“真实且真正的欧洲军”，以保护欧洲安全。

而特朗普在2小时内连发5条推特炮轰马克龙。特朗普在其推特账户中写道：“马克龙建议打造一支欧洲军队来保卫欧洲免受美俄威胁。但在两次世界大战中是德国威胁了法国，法国当时经历了什么呢?在巴黎，他们不得不在美国人到来之前学习德语。到底还要不要为北约掏钱!”特朗普的推文中罕见提及法国在世界大战中的投降史，令法国人蒙羞。别忘了，法国作家都德的名篇《最后一课》，描述的就是对德国人强迫法国人学习德语的愤怒，文中有这样一句话：“法语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法国人是很骄傲的，巴黎沦陷是法国最不堪回首的历史，特朗普却哪壶不开提哪壶。

⑥  退出《中导条约》

美国和苏联领导人1987年签署《中导条约》，规定两国不再保有、生产或试验射程在500公里至5500公里的陆基巡航导弹、弹道导弹及其发射装置。苏联导弹打不到美国，莫斯科对用条约禁止这种导弹极为感兴趣。而华盛顿则相反，根本不想签订这种条约，但受到来自欧洲盟国的压力美国还是签署了。

特朗普政府在《中导条约》问题上，不顾欧洲国家的劝说和反对，坚持退出。俄罗斯则在美国退出后也宣布退出。《中导条约》的废除将加剧俄罗斯与欧洲的不安全感和对立，而这正是美国想要的结果。

三、欧盟处于十字路口中俄应该拉一把

欧盟与美国利益冲突越演越烈，欧盟摆脱北约和美国的倾向也越来越明显。如果中俄拉欧盟一把，欧盟对美国的独立性将更加强烈。中俄欧合作共同对抗美国的霸凌，对于三方都是有利的。其一，对于欧盟来说，如果能够摆脱美国的束缚就将会在国际舞台上扮演更为重要的角色，更有利于捍卫欧洲的利益；其二，对于俄罗斯来说，加入欧洲一直是其梦想。加入欧洲对俄罗斯不仅减轻了来自北约的压力，而且经济上更容易得到欧洲的帮助；其三，对于中国来说，乐见欧盟成为一级，分散美国对华压力。

① 俄罗斯应该解除欧盟的安全担忧

冷战时期，美国一直是西欧的保护伞，北约是西欧的安全依靠。苏联解体，北约大举东扩，来自俄罗斯的安全威胁基本解除，北约的重要性有所下降。欧洲国家普遍认为，传统军事上的敌人已经消失，俄罗斯已经无力军事入侵欧洲。因此，欧洲国家普遍削减军备，国防开支连年下降。特别是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及2010年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爆发以来，在德国的推动下，欧洲各国为达到削减财政赤字和债务的目标，大力削减开支，公共开支特别是军事上的支出首当其冲。

但2014年“乌克兰危机”爆发后，来自俄罗斯的军事威胁再次被提上欧盟的议事日程。一些欧洲国家对北约的重视和依赖有所增加，特别是原苏联控制的中东欧国家更是加强了军备。目前，欧洲国家虽然普遍开始增加军事支出，但由于民粹主义的兴起及各国面临的经济困难，欧盟各国的军队无法整合成为一支有效率的军事力量。因此，欧洲国家对美国和北约的依赖反而更大。

但是如果俄罗斯真心愿意加入欧洲，在欧洲委员会中可以解除欧洲国家对俄的疑虑，欧洲就可以在安全上摆脱对美国的依赖。

事实上，俄罗斯通过鼓动克里米亚公投，“收复”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领土，也是由于西方拉乌克兰加入北约给逼出来的。乌克兰加入北约，俄罗斯在克里米亚的军事基地将成为北约对付俄罗斯的基地，俄罗斯的战略空间就彻底丧失。所以，俄罗斯是不能容忍的。

笔者看来，欧俄为了共同应对美国，二者达成如下协议并非不可能：欧洲保证不会让乌克兰加入北约和欧盟，俄罗斯“归还”克里米亚给乌克兰。这样的协议是俄乌欧三方都可以接受的。

② 中国应加大开放力度与欧盟与建立更紧密的经济关系

中欧在经济领域矛盾很大，但可以通过中国的努力尽量消弭。中欧的共同利益会越来越多，经济关系将越来越紧密。

其一，是贸易逆差问题及其未来发展方向。

欧洲除了在安全上依赖美国之外，在经济上也离不开美国。总体而言，欧洲经济对美国作为出口市场的依赖性更大。2017年，欧盟对美出口占其出口总额的20%。而且，欧美贸易欧盟是顺差，欧中贸易欧盟是逆差。2019年1-2月欧盟对美国的贸易顺差从上年同期的209亿欧元扩大至216亿欧元；而欧盟对中国的贸易逆差从355亿欧元上升至378亿。

欧盟是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从长远来看，随着中国向消费拉动经济转型，随着中国经济总量的增加，中国将向欧盟购买更多的商品，中欧经贸关系将更加紧密。

其二，不公平竞争及其对策。

中国崛起不仅对美国构成威胁，而且对欧盟构成威胁。特别是中国高科技发展，已经开始与欧盟展开竞争。而且在第四次工业革命中，中国已经走到欧盟前面。中国的5G技术、物联网、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量子信息等一系列有可能产生革命性进步的技术上，超越了欧盟。

欧盟认为中国的发展对其利益和其全球影响力造成了冲击。欧盟对华政策负面性上升，积极性下降。2017年12月20日，欧盟发表了一篇《市场扭曲报告》，将中国单列为需要特别关注的国家，认为中国存在不公平竞争行为，没有达到市场经济国家的标准。

欧盟对中国高科技发展的担忧是可以理解的，中国应该一方面加大改革开放力度向欧盟靠拢，另一方面加强中欧科技交流实现双赢。中国外资准入负面清单条目由48条减至40条，；自贸试验区外资准入负面清单条目由45条减至37条。中国要不断深化改革，进一步加大开放力度，欢迎欧盟企业到中国投资。由于中国在很多科技领域走到欧盟前面，因此也有了与欧盟科技合作的资本。中欧科技合作将是双赢，特别是在美国加大对华科技封锁的情况之下，更应重视。

其三，求同存异与欧盟共同抵御美国的霸凌主义。

毋庸讳言，中欧在人权、市场经济界定、公平贸易、发展道路、中东欧发展以至对俄政策等方面，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分歧和疑虑。但是，中欧在维护多边国际秩序、环境保护、世界和平稳定、经济可持续发展、网络安全和防止核扩散等重大关切问题上，有着基于共同利益之上的巨大的合作空间和潜力。中欧在建立基于多边机制之上的全球治理体系、发展和完善全球自由贸易机制、管控气候变化、推动绿色发展、加强世界金融体系的稳定、维护世界和平等方面的努力是高度趋同一致的。这也正是中欧建立战略伙伴关系的基础所在。

特朗普“美国优先”的单边主义和“关税霸权”的贸易保护主义，也为加快加深中欧合作创造了独特的机遇。中国应该抓住这个历史机遇，与欧盟求同存异，携手共同维护多边国际秩序，共同抵御美国的霸凌主义。

四、结束语

参考消息7月12日援引俄罗斯《独立报》发表题为《欧盟能否活到2024年》的文章。作者是德国政治学家、德俄论坛学术负责人亚历山大.拉尔。文章称,西方精英反复强调,欧盟瓦解不具备前提条件。欧盟仿佛泡在蜜罐中，但安逸的生活只是暂时的，欧盟正面临自诞生以来最大的危机。一些国家的社会体制濒临崩溃,祖辈留下的老本已经被欧洲人吃光了。文章称，欧洲有出路，但需要有新思维。欧洲应彻底抛弃与俄罗斯的冲突，开始制订从里斯本到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大欧洲计划。只有携手俄罗斯，欧洲才能在不断变化的多极化世界里崛起。

俄罗斯有意回归欧洲，因此应该使欧洲解除对俄的安全疑虑以换取欧洲国家的接纳。俄欧合作面对双方都有巨大的利益，对美国的霸凌主义却是一个严重的打击。特别是欧洲如果因此淡化北约的作用，建立欧洲自己的军队，那将是美国的噩梦。

中国有必要加大改革开放力度，消除欧盟对华不满。同时，中国可以利用自己已经取得的科技优势，加强与欧盟的科技合作。中欧越是加强合作，欧盟对美国的依赖就会越小。与美国不同，中国乐见一个稳定、繁荣、独立的欧盟。在当前美国力图挑起中美“战略竞争”甚至是“对抗”的局势下，一个稳定并相对独立的欧盟，可以发挥世界局势稳定器作用。欧盟可以还起到中美“竞争”缓冲带的作用。

美欧特殊关系虽然难以很快改变，但裂痕越来越大。特别是在英国脱欧后，欧盟将更加团结，对美国更具独立性。欧盟为了摆脱美国的控制，或将愿意向中俄靠拢，以便于对美国有更多讨价还价的资本。也许只要中俄再拉欧盟一把，就有可能使国际战略格局朝着有利于三方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