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1-21 雷达财经出品 文|长帆 编|沧海

2016年6月，震动一时的“裸条借贷”被曝光。雷达财经当时采访到多位受害女生，有女生承认的确是自己裸照，但有些女生却表示，裸照并非自己拍摄。

“裸照催收”造成了许多悲剧。因为裸照被发给家人，有女孩用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裸照都是借款女孩自己拍的吗？答案是否定的。11月20日，有媒体爆出，近日，江苏淮安警方出手打击了7家涉嫌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犯罪的公司。警方调查发现，催收公司通过非法获取的公民身份证照片PS成灵堂照片或者淫秽色情的照片发给贷款人本人，甚至是贷款人的亲友、同事、同学……

7家被查公司中，知名征信公司考拉征信服务有限公司（下称“考拉征信”）赫然在列。经查，2015年3月以来，考拉征信非法提供查询返照9800余万次，获利3800余万元。公司非法获取、存储的公民姓名、身份证号、相片近1亿条。

受考拉征信被调查影响，公司第一大股东拉卡拉午后跌停，市值蒸发超21亿。对于考拉征信被调查一事，11月20日，拉卡拉向雷达财经回应称，考拉征信是具备独立法人地位的公司，拉卡拉支付是其母公司考拉昆仑信用管理公司的九名参股股东之一。当日晚间，深交所向拉卡拉下发关注函，要求说明是否控制考拉征信。

雷达财经梳理发现，个人信息买卖已形成完整产业链。激烈竞争之下，几百元就可买到个人信息。

人人信息裸奔时代，谁来保护我们的个人信息？

孙陶然曾是考拉征信法人代表

根据警方调查，2015年3月以来，考拉征信非法提供查询返照9800余万次，获利3800余万元，在公司服务器中查获并收缴被非法获取、存储的公民姓名、身份证号、相片近1亿条。

目前，警方已将考拉征信及北京黑格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董事长、销售、技术等20余名涉案人员抓获。

公开资料显示，考拉征信成立于2014年4月，公司经营范围包括企业信用的征集、评定；企业管理咨询等。

根据天眼查信息，考拉征信由拉卡拉信用管理有限公司100%持股，而拉卡拉信用公司股东包括拉卡拉、蓝色光标、拓尔思、旋极信息、数知科技(300038）、广联达(002410)等。其中，拉卡拉为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为32.4%。拉卡拉于2019年4月，成功登陆A股。

对于考拉征信被调查，拉卡拉向雷达财经表示，考拉征信服务公司是具备独立法人地位的公司，拉卡拉是其母公司考拉昆仑信用管理公司的九名参股股东之一。

雷达财经查询发现，2014年拉卡拉董事长孙陶然在考拉征信成立时，出任法定代表人。2017年12月19日，孙陶然卸任考拉征信执行董事、法定代表人。该时间段与考拉征信违规时间段部分重合。

孙陶然卸任后的职位由戴启军接任，其是拉卡拉汇积天下创始人。2018年9月，戴启军职位由邹铁山接任。

工商资料显示，目前拉卡拉第一大股东为联想控股，持股比例为31.38%；孙陶然位列第二大股东，持股比例为7.67%。

考拉征信被调查消息传播后，拉卡拉股价11月20日午后迅速跌停，最终报收于49.29元，市值蒸发21.92亿元。

龙虎榜数据显示，中信证义乌城中中路证券营业部以1146.49万元位列“卖出榜”第一，前五名合计卖出4472.51万元。

雷达财经根据聚投诉查询发现，聚投诉上，拉卡拉的相关投诉超11条，被投诉最多的是暴力催收、高利贷。此外，拉卡拉多次被央行处罚，其中今年一月，拉卡拉湖北分公司因违反银行卡收单业务管理规定，被中国人民银行武汉分行罚款5.2万元。

11月20日晚间，深交所向拉卡拉下发关注函，总计问询五大问题。其要点包括，深交所要求拉卡拉核实说明有关媒体报道是否属实，公司对考拉征信违规事项的知情情况，并结合考拉征信股权结构、董事会及经营决策安排等，说明公司是否控制考拉征信；结合考拉征信业绩情况，说明其经营违规事项对公司的影响。

深交所要求说明拉卡拉与考拉征信是否存在业务往来，是否存在利用个人征信信息开展业务活动的情形。如有，说明考拉征信被查处事项对公司经营活动的影响。

有媒体报道称，拉卡拉旗下易分期平台高息放贷并暴力催收，深交所查询发现，“拉卡拉”APP 中“借点钱”栏目存在易分期平台入口，并显示“用拉卡拉借点钱”。深交所要求拉卡核实说明易分期的经营主体，与公司的关系及合作情况，是否为公司控制的主体。如属于，向深交所说明其经营模式、是否拥有相关业务开展的有关资质，截至关注函发送日的累计借贷金额、借贷余额、借款利息等数据，以及其经营活动、催收方式是否符合相关法律法规的规定。

此外，深交所要求拉卡拉参照前述问询内容，就“拉卡拉”APP 中的“商户贷”、“房快贷”的经营模式及有关情况予以具体说明。

催收公司利用身份证照片PS裸照

淮安警方公布的案情中，揭露了“裸照催收”的一大秘密。

据办案民警介绍，之所以有上亿条带身份证相片的公民个人信息被泄露，主要问题在于涉案公司非法将公民身份证端口出售，并非法缓存公民身份数据，层层加价后，这些数据被小贷公司利用，查询价格从源头的0.1元一条到查询底层时可能两三块钱一条，整整翻了二三十倍。

据警方介绍，身份证照片可以随意获取，这为小贷公司实施“套路贷”犯罪及暴力催收敞开了罪恶之门。

警方透露，催收公司把这些非法获取的公民身份证照片PS成灵堂照片或者淫秽色情的照片发给贷款人本人，对其进行威胁。如贷款人不还款，PS照片就会被小贷公司发给贷款人的亲友、同事、同学，以毁坏贷款人声誉逼迫其还款；还有就是被用于电信诈骗犯罪中的通缉令诈骗。

一位资深数据行业从业人士告诉雷达财经，PS并不是最恐怖的场景。目前，AI换脸技术已经兴起，这些被身份证照片有可能会被用于AV等场景，真假更难辨，对当事人会造成更大伤害。该人士透露，一些热门女明星已受到AI换脸技术伤害。

“裸照催收” 曾导致一位女生自杀。

2017年4月5日，厦门华厦学院大二在校女学生小梦（化名）的妈妈突然收到女儿上半身裸照。在这之前，家人已两次帮小梦还债。

小梦曾试图打工还债，但无休止的催收，让小梦最终崩溃。

“爸爸，原谅我这个不孝女……还没来得及赚钱好好孝顺你们……对不起，爸爸。千万照顾好爷爷奶奶。”2017年4月10日晚上11时35分，小梦用微信给爸爸发去最后一段话后烧炭自杀。

雷达财经曾辗转找到小梦的同学。同学称，小梦是一个很懂事的姑娘，没想到会在她身上，发生这样的悲剧。

南京的一位父亲也收到了女儿的裸照，他及时报警，避免了更多悲剧。

山东、甘肃、湖北多位受害女生曾告诉雷达财经，其收到的裸照，并非其本人，而是由PS合成。裸照被催收人发给朋友、老师、家人洁癖，让其很难自辩，感觉非常压抑。

目前，个人信息泄露已经非常泛滥，曾引发了轰动一时的“徐玉玉案”。

2016年高考，山东省临沂市罗庄区高考考生徐玉玉以568分的成绩被南京邮电大学录取。就在展望大学生活时，接到一通陌生电话，对方声称有一笔2600元助学金要发放给她。在这通陌生电话之前，徐玉玉曾接到过教育部门发放助学金的通知。

按照对方要求，徐玉玉将准备交学费的9900元打入了骗子提供的账号，但最终发现被骗后，徐玉玉万分难过，当晚就和家人去派出所报了案。在回家的路上，徐玉玉突然晕厥，不省人事，虽经医院全力抢救，但仍没能挽回她18岁的生命。

2016年8月26日下午，公安部发布A级通缉令，公开通缉此案3名在逃犯罪嫌疑人。最终，三人落入法网。

公安机关查明，2016年7月初，陈文辉租住房屋，购买手机、手机卡、无线网卡等工具，从犯罪嫌疑人杜天禹手中购买五万余条山东省2016年高考考生信息，雇佣郑贤聪、黄进春冒充教育局工作人员以发放助学金名义对高考录取生实施电话诈骗。

“基本上，在当前的技术下，你干过什么，喜欢什么，这些大数据公司都知道，每个人跟裸奔没啥区别。”2016年9月，一位大数据公司负责人向雷达财经表示。

2017年，南方某媒体调查发现， 700元就可以买到同事包括开房在内的11项记录。当时，媒体调查发现，个人信息贩卖已经完全平台化。令人吃惊的是，此类服务竟然还有专门的第三方担保平台。此外，有服务商还会用虚假包装的方法，让交易过程在一些主流网站进行，从而实现第三方“担保”。

媒体曝光后，警方介入调查，山东潍坊一位中介被抓。

雷达财经曾前往山东潍坊探访。中介是一位姑娘，来自一个单亲家庭，母亲是当地纺织厂退休职工，姑娘平时在一家美甲店工作。对于黑客技术，姑娘一窍不通，母亲对其行为一无所知。

事情发生经过为：姑娘在QQ群中看到兼职信息，加了QQ好友后，成为信息销售员，平常通过微信、QQ等对外揽客，获取销售提成。对于信息提供者，姑娘从未见过。

对于媒体报道“记者700元就买到同事行踪”等情况，公安部高度重视，迅速组织开展侦查调查工作，查明此案是由相关单位内部人员与社会人员相互勾结所为，将3名涉案人员已抓捕归案。

监管出手打击违法获取个人信息

杜天禹手上为何会有徐玉玉的精准信息。据公安机关介绍，2016年4月初，杜天禹通过植入木马等方式，非法侵入山东省2016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考试信息平台网站，窃取2016年山东省高考考生个人信息64万余条，并对外出售牟利。这其中，就包括了徐玉玉的个人信息。

杜天禹通过腾讯QQ、支付宝等工具，向陈文辉（另案处理）出售上述信息10万余条，获利14100余元。陈文辉等人使用所购的上述信息实施电信诈骗，拨打诈骗电话1万余次，骗取他人钱款20余万元，造成徐玉玉死亡。

公诉机关认为，被告人杜天禹非法获取公民个人信息，并向他人出售，情节特别严重，应当以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据公安部介绍，从查办案件情况看，犯罪分子获取公民个人信息的方式主要有：一是网络黑客通过技术手段窃取单位或企业存储的公民信息；二是通过招聘、婚介、办理会员、送礼品等需要填写个人信息的渠道获取；三是利用假冒网站链接骗取受害人信息；四是犯罪嫌疑人利用伪基站设备发送虚假链接方式窃取公民信息；五是各行业内部工作人员利用工作便利窃取、出售公民个人信息。同时，犯罪嫌疑人利用QQ群、百度网盘、黑客论坛等网站平台，使用网络电话、虚假身份等进行联络，通过网银转账或第三方支付平台进行交易、交换公民个人信息。

据业内人士介绍，公安部列出的方式中，黑客方式获取的信息最为便捷，其中爬虫是获取个人信息利器。

所谓爬虫，又称为网页蜘蛛，是一种按照一定的规则，自动地抓取万维网信息的程序或者脚本。从理论上，爬虫属于中立的技术。

前述业内人士称，许多黑客通过爬虫技术侵入计算机信息系统获取数据，已经涉及犯罪。此外，利用网络漏洞非法下载、非法购买等行为，都属于“非法获取”公民个人信息。

除了单个黑客，许多公司成立了专业的爬虫部门，而一些爬虫部门，为了获取信息，突破了法律底线。

国家有关部门监测到了大数据行业违法获取个人信息乱象。

从2018年年底，即不断曝出有大数据公司从业者被带走调查。去年11月，现金贷系统供应商有脉金控失联；12月，消金技术服务商同牛科技失联。

今年8月，头部系统商阿尔法象被曝协助警方调查。

今年9月6日下午，大数据风控平台杭州魔蝎科技有限公司疑被警方控制，一位周姓高管被带走。公开资料显示，魔蝎科技成立于2016年，累计服务用户超1亿人，数据调用数亿级。

同日，提供大数据风控服务的新颜科技人工智能科技有限公司CEO黄向前被警方带走。

在中秋节前一天，有消息称，天翼征信总经理、副总经理以及市场人员被警察带走，原因是与其合作的大数据公司被警方调查。

此外，国内大数据风控平台龙头同盾科技也被曝爬虫部门已解散，同盾科技发表的辟谣声明表示，子公司杭州信川科技有限公司确实停止爬虫业务，但其他言论均属不实。

值得一提的是，10月有自媒体报道称，一个程序员写了个爬虫程序，整个公司200多人被端了……

有消息称，最近15家公司被列入调查名单，其中几家估值都超几十亿。

有业内人士表示，监管部门对大数据公司出手，公安机关对考拉征信等公司进行调查，有望遏制个人信息进一步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