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朱志宏  战略观察家

1月16日，在预先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突然宣布政府全体辞职，俄罗斯总统普京也接受了政府的辞职。普京借修改宪法使梅德韦杰夫政府集体辞职，换上了一个新总理米舒斯金，“梅普配”宣告结束。但普京此次对俄罗斯动大手术绝不是用“米普配”代替“梅普配”，而是为打造“普京的长久国家”做铺垫。如果笔者在“俄政府突然全体辞职，普京在下一盘大棋”一文中的分析不错的话，俄罗斯或将有一场重大革命，彻底改变现有的政治体制。

一、什么是“普京主义”？俄罗斯为什么需要“普京主义”？

①什么是“普京主义”？

去年年初，俄罗斯总统普京的助理弗拉季斯拉夫·苏尔科夫撰文《普京的长久国家》，提出“普京主义”政治模式将是俄罗斯民族未来100年生存和发展的有效手段。

所谓“普京主义”，即带有威权主义的中派保守主义，是普京在新世纪所形成的俄罗斯国家治理思想。“普京主义”的目标是俄罗斯要拥有与美国比肩的世界政治大国和军事强国地位。“普京主义”之所以能够赢得俄民众的支持，是因为他汲取了俄罗斯历代的治国经验以及历史传统。“普京主义”的要点如下：

其一，俄罗斯的目标是做世界大国。

普京提出，俄罗斯要使世界朝着民主化、多级化的方向发展。也就是说，俄罗斯不承认美国的世界霸主，要成为世界的一级。当然，俄罗斯也承认中国是世界一级，鼓励欧盟成为世界一级。

在普京的领导下，俄罗斯已经确立了政治大国和军事强国地位，这是他得到民众支持最大的原因。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的人口和国土面积有所减小，加之近年来石油价格低迷、西方国家进行连续经济制裁，俄罗斯的经济的世界比重在下降。但俄罗斯在国际政治舞台上的表现却值得称道：在军事强国的支撑下，普京敢做敢为，俄罗斯的政治大国地位得以确立。

苏尔科夫在俄罗斯《独立报》上发表署名文章《普京的长久国家》表示，“在全球历史当中，俄罗斯所被赋予的角色并不人微言轻，它不允许我们从舞台退场或是于跑龙套中沉默，也不会让我们长久平顺，它注定了俄罗斯不同寻常的特质”。

苏尔科夫的这段话将俄罗斯的特性说透了：俄罗斯必须在全球舞台扮演重要角色，哪怕因此“不会让我们长久平顺”也在所不惜。这就是战斗民族的“注定”的“不同寻常的特质”。

前苏联著名作家肖洛霍夫于《静静的顿河》书首题词所写的诗，恰当地表达了俄罗斯战斗民族“不同寻常的特质”：我们光荣的土地不是用犁来翻耕，我们的土地用马蹄来翻耕，光荣的土地上种的是哥萨克的头颅，静静的顿河到处装点着年轻的寡妇，静静的顿河上到处是孤儿，静静的顿河的滚滚的波涛是爹娘的眼泪。

其二，俄罗斯要的是主权民主。

“普京主义”提出，俄罗斯政治选择的“民主道路”，又将“民主道路”赋以“主权民主”原则和俄罗斯的传统特色。所谓“主权民主”，按照普京的解释，就是“俄罗斯的民主是带有自身传统的俄罗斯人民的自我管理的权力，绝非外部世界强加给我们的民主标准”。换句话说，就是俄罗斯传统的、带有集权特色的民主。

苏尔科夫批判西方民主模式特别是美国的国家体制，并将其与俄罗斯的国家模式进行了对比。他借用了来自土耳其政治词典中“深暗国家”，来指称美国的国家机制。将其描写为“隐藏在外部民主机制表象之下的强力机构所拥有的实际权力的强硬的、非民主的网状脉络架构”“这是通过暴力、贿赂、操纵手段运作的、深藏于公民社会表象之下的机制。而这个公民社会却在言语上伪善或是缺心眼地对操纵、贿赂和暴力加以谴责”。

苏尔科夫表示，与美国这个“深暗国家”相比，“我们的体制乃至我们的一切，看上去并非更加优雅，但却更为诚实。虽然诚实一词远非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更佳’的同义词，但它没有失去吸引力。我们的国家没有分为深暗和外部的，它是一体化的，所有组成部分、所有形式都袒露在外。它野性主义的承重架构紧贴外立面而存在，没有采用任何建筑上的奇技淫巧加以粉饰。”

俄罗斯索要主权民主，说白了就是俄罗斯的集权体制。这种体制看上去是不民主的，但由于它真正地代表了俄罗斯民族的根本利益，代表了俄罗斯人民内心的需求，因此是“更为诚实”的。

其三，俄罗斯必须找回自己的传统价值观和民族精神。

“普京主义”提出，“尊重本国历史的每一个时期”，吸取俄罗斯历史上的宝贵经验和传统，包括苏联时期的帝国因素（排除红色因素），即强国主义、传统爱国主义和“铁腕”治国理念。因为只有不否定俄罗斯历史的每一个时期，才能把当前俄罗斯的各阶层人民团结在一起，共同致力于国家的强大和复兴。

“普京主义”是一种中派保守主义。对于中派保守主义，普京赞赏有加，曾多次引用俄国著名唯心主义宗教哲学家别尔嘉耶夫的话解释，“这不是影响向前和向上运动的力量，但却是阻碍向后和向下的力量”。正如普京所说，中派保守主义“立足于俄罗斯人民在千余年的历史中创造的基本道德——精神价值观”，即俄罗斯的传统价值观。

在普京的第二个任期，俄罗斯举行了一系列重大的国家纪念活动。包括纪念俄罗斯立国1150周年、罗曼诺夫王朝建立400周年、俄国伟大改革家斯托雷平诞辰150周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和结束100周年、伟大卫国战争胜利70周年等。通过这些举国上下异常隆重的国家纪念活动，恢复并重构了俄罗斯的传统价值观。

2015年，新教科书被纳入俄罗斯中学教学，加强了青少年历史观和价值观教育。俄罗斯史学界为“帝国”概念恢复了名誉，甚至于把“帝国”概念看成了“伟大强国”的同义语。这种“帝国热”和对帝国传统思想的肯定。普京认为，代替苏联时代价值观的只应该是回归传统的价值观。而俄罗斯的爱国主义在传统价值观中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普京指出，这种“爱国主义对推动国家思想向我们人民的普遍意识演进非常重要”。

②俄罗斯为什么需要“普京主义”？

其一，是基于文化传统的需要。

西方谚语说：“文化是制度之母”。英国政治哲学家艾德蒙·伯克强调，任何制度的变更一定要从自己的传统中延伸而来。可谓有什么样的文化就有什么样的制度。俄罗斯是东正教国家，东正教国家的传统是集权制国家。

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将西方民主制度照搬过来，结果却并不理想。因此，俄罗斯正在回归传统，试图按照自身的文化特殊，发展出一套适合于自身的政治体制。

其二，基于现实需要。

对于俄罗斯而言，由于领土面积太大，民族矛盾与宗教矛盾复杂，特别是拥有2000多万穆斯林。因此，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俄罗斯再度解体是非常有可能的。

二、普京将如何打造“普京长久的国家”

①“普京长久的国家”的含义

其一，是俄罗斯国家形态的一种新模式。

苏尔科夫认为，俄罗斯在历史上一共经历过4种主要的国家模式，不妨以它们的缔造者来命名：伊凡三世的国家（即莫斯科和全俄大公国，15-17世纪）、彼得大帝的国家（即俄罗斯帝国，18-19世纪）、列宁的国家（即苏联，20世纪）、普京的国家（即俄罗斯联邦，21世纪）。

其二，“普京长久的国家”在普京离开政坛甚至去世后仍将延续。

苏尔科夫预言：“在很多年之后，俄罗斯仍将是普京的国家。就像如今的法国仍自称为戴高乐的第五共和国；在土耳其，虽然目前掌权的是反凯末尔主义者，但国家之根基依旧为凯末尔的‘六支利箭’；而现今的美国，也还会从半封神的‘开国元勋们’的形象及价值观中寻求力量。”这其实只是发出一种预言：“普京主义”及“普京执政体制”将会被载入史册。至此，苏尔科夫总括了其论断：“普京主义”和“普京的国家”将会长存，这是俄罗斯正在上演的大戏，也是俄罗斯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的大事件。

②“普京长久的国家”的困难

俄罗斯自苏联解体以来，将西方民主移植过来，但经过10年运行并不成功。2000年强人普京上台，俄罗斯在实际上已经废止了西方民主，形成了强人政治。但强人政治是难以持续的。普京退出历史舞台，如果俄罗斯再推不出一个强人，就有可能陷入混乱，甚至再次发生解体，以穆斯林为主体的共和国分裂出去。

普京上台放出豪言：“给我二十年，还你一个强大的俄罗斯。”二十年过去了，俄罗斯虽然没有强大起来，但也恢复了大国地位。普京的强人政治加强了中央的权力，显然符合了俄罗斯的文化传统。至少在普京执政期间，俄罗斯是不会解体的。但目前的政治体制，在后普京时代会不会导致俄罗斯再度解体就很难说了。要知道，盼望俄罗斯解体的国家是非常多的。

③ “普京长久的国家”的保障

要确保“普京长久的国家”在没有普京的时代仍然继续，靠现有的俄罗斯的政体是无法保证的。因此，普京会首先需要打造一个列宁主义政党，在此基础上还有可能废除俄罗斯宪法恢复一党制。

其一，打造列宁主义式的政党。

笔者在“俄政府突然全体辞职，普京在下一盘大棋”一文中的分析，普京或将在余生致力于建立一个列宁主义式的政党。

在本次俄罗斯宪法修改将允许总统参加政党，普京在修宪后应该会加入统一俄罗斯党并担任党主席。不难预计，普京将根据“普京主义”恢复俄罗斯传统，打造一个强有力的政党，统一俄罗斯党将被改造成为列宁主义式的政党。

首先，建立领导体制。

统一俄罗斯党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执政党，它还没有什么领导体制。长期以来，统一俄罗斯党党中央主要是从事服务工作而不是发挥领导核心作用，它服务于各级议会选举。普京如果出任党主席后，统一俄罗斯党就必须构建领导体制，以确保自身能够领导国家。

其次，要有一套党的纲领与理论。

这就是充实和完善“普京主义”。列宁主义是要建立一个计划经济的社会主义国家，统一俄罗斯不可能照搬苏共的理论。而且进入21世纪，列宁主义的很多东西也需要更新。因此，普京与其志同道合者们，必须建立一套适合于俄罗斯当下和未来的国家建设的纲领与理论。只有党有了明确而正确的纲领与理论，这个党才能够带领俄罗斯走的远。

第三，是建立严密而完善的组织。

目前，统一俄罗斯党的组织体系十分松散，甚至很多地方还没有真正的基层组织。俄罗斯地方豪强众多，很多人虽然名义上是统一俄罗斯党党员甚至以党员身份竞选了议员或当上了政府官员，但是其实对党没有认同，党也管不住他们。

因此，为了打造“普京的长久国家”，统一俄罗斯党的组织体系就必须彻底改造成为严密而完善的组织。具体来说，党员要经申请、考察、批准才能加入党组织；党组织要有从中央到地方到基层的垂直管理体系；党要有一套干部培养、选拔、任用和罢免的机制；党还要有一套筹集经费的方法。

第四，要服务于广大的民众。

为了争取民意，组织完备的统一俄罗斯党还必须深入基层，服务于民众，以争取民心。

其二，彻底改变俄罗斯的政治结构。

把统一俄罗斯打造列宁主义政党仍然不足以保证“普京的长久国家”能够长久。因为，统一俄罗斯党还有可能在竞选中失败，使“普京主义”难以连续执行。而且，在多党制体制下，选举很容易被外部势力所影响。其他亲西方的政党执政之后，统一俄罗斯党甚至有可能被清算。从普京以及苏尔科夫对西方民主选举制度不屑一顾的态度来看，一旦他们把统一俄罗斯打造列宁主义政党，就有可能干脆废除俄罗斯已经成为空壳的政体，使俄罗斯成为一党执政的政体。

三、结束语

总之，俄罗斯的动向值得关注。如果普京出任统一俄罗斯党主席，说明上述分析有一定道理；如果普京着手将统一俄罗斯党改造成为列宁主义政党，说明俄罗斯正在朝“普京的长久国家”迈进；如果俄罗斯最终在普京手下改变了政体，那就彻底证实了笔者的分析。

西方民主政体已经证明是不适合俄罗斯的，但普京打造出一个列宁主义政党，是否能够适应市场经济，是否可以带领俄罗斯走向强大还很难说。作为中国人，我们应该为中国已经找到了一条适合于自身发展的道路而感到庆幸。毕竟世界二百多个经济体只有二十多个是真正的发达国家，而中国很可能步入发达国家行列。在大多数民族国家还在黑暗中摸索之时，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已经露出了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