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宋鸿兵  宋鸿兵观天下

文 | 宋鸿兵

3月15日周日，美联储再次“悍然”宣布了超大规模的货币大放水计划，甚至比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的紧急货币救援来得更猛烈。零利率+7000亿QE，可以说美联储一梭子打光了所有剩余的政策子弹。考虑到上周四（3月12日）美联储刚刚宣布了高达1.5万亿美元的回购注资，以及3月3日大幅降息50个基点的紧急措施，周日美联储的极端行动就显得相当异常。

出乎美联储的预料，在史无前例的超级“利好”消息公布之后，市场上激起完全相反的效果，道琼斯和S&P股指期货跌到熔断，VIX指数暴涨14%，黄金大涨3%，国债收益率大幅飙升。

这次轮到美联储陷入了大恐慌！

美国金融市场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美联储急不可待的连续使用超重型的货币武器？市场的反应为什么如此反常？

我们在周六（3月14日）公开课中全面分析了上周全球金融市场史诗级的大动荡，石油暴跌30%，美股一周两次熔断，十国股市跌停，市值蒸发16万亿美元，美国国债市场陷入流动性枯竭的严重危机，就连黄金也从避险天堂沦落为“堕落天使”。

上周危机的根源可概括为三分疫情、七分石油。疫情相当于干柴，油价暴跌就是烈火，它点燃了债券市场、股票市场、恐慌指数、信用利差、国债收益率、流动性枯竭、风险价值重估大震荡等一系列火药桶，而6350亿的页岩油债券和风险平价型对冲基金（Risk Parity funds）管理的数万亿美元资产，就是正在被熊熊烈火焚烧的危机中心。

在我看来，本轮危机是去年9月钱荒的延续和升级，美国金融市场的内在结构存在着致命问题。石油和病毒只是对具有严重“基础病”的“货币病人”最具致命性。

金融市场的资金黑洞究竟有多大，我们可以从美联储的救市规模中窥见一斑：150个基点降息、1.5万亿回购救援、7000亿印钞购债，还有美联储刚刚宣布的其它诸多措施，都说明了此次危机的规模当在数万亿美元的级别。

那么，美联储究竟公布了哪些货币新政策？它们能发挥多大作用？我们现在就来逐项点评：

1、美国重回零利率时代：继3月3日降息50基点之后，美联储再度大幅降息100个基点，联邦基准利率将降到0-0.25%。

点评：这意味着2008年金融危机12年之后，美国货币体系和金融市场无法恢复到健康状态，美国经济仍然需要戴上“货币呼吸机”才能维持貌似正常的生命体征。

2、正式启动7000亿美元的QE4：美联储再度打开印钞机，总共购买5000亿国债和2000亿MBS（按揭抵押债券）。另外，美联储还会把持有到期的国债和MBS的收入全部再次用于购买这两种债券。

点评：2019年9月钱荒之后，美联储通过期限回购和购买短期国债的方式扩大资产负债表。美联储拒不承认购买短期国债（T-Bill）属于QE行为，因为短期国债的期限在12个月以内，很快就会到期退出资产负债表。但3月12日美联储宣布1.5万亿回购注资时，同时还宣布扩大650亿美元的购债范围，除了T-bill之外，还能购买T-Note（1-10年国债）、T-Bond(10年以上的国债)和其它类型的国债资产。严格地说，QE4的正式启动时间是3月12日。

3、降低贴现窗口利率：从3月16日起，美联储将贴现窗口利率大幅下调150个基点到0.25%，仅仅维持在联邦基准利率区间的顶端（0-0.25%）。同时，美联储放宽银行从贴现窗口借款的时限，最长可达90天，如果还需要延长，提前一天通知即可。

点评：在正常状态下，美联储的贴现窗口利率应该高于联邦基准利率顶端至少50个基点。一般“好银行”都能在银行间市场以基准利率拆借到资金，只有“坏银行”在走投无路时才会跑到央行的贴现窗口借钱，因此贴现窗口利率类似一种“惩罚性”利率，必须显著高于基准利率。可是，美联储现在“碾平”了这个利差，即不再惩罚“坏银行”，这说明目前银行间拆借市场出现了严重问题，许多银行可能会不得不求救于美联储的贴现窗口。俗话说法不责众，如果“坏银行”太多，也就不必惩罚了。美联储这是在准备银行大面积爆发危机的“后事”。

4、日间信用救援：鼓励储蓄机构向美联储申请日间信用，以满足支付、清算和结算的紧急资金需求，可以采用抵押或无抵押借贷两种方式。

点评：美国许多支付系统的关键性银行正面临流动性不足的困境，原因在于上周美国金融市场出现了激烈的“风险价值重估”大震荡（VaR Shock），大量银行可能无法应对支付、清算和结算的过程中所需要的临时资金占用。这说明美国银行系统内部的流动性即将面临严重短缺。

5、美联储鼓励银行使用资本金和流动性的缓冲资产：目前美国银行拥有1.3万亿的超额准备金和2.9万亿的高质量高流动性的资产（如国债和两房债），这些资金缓冲都是为了满足资本金和流动性的监管要求（如巴塞尔协议和美国《多德-佛兰克法案》）。现在，美联储鼓励银行不必考虑监管要求，把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

点评：金融危机之后，为了防止大银行再度以全民财富疯狂冒险，美国国会通过了《多德-佛兰克法案》来严格约束华尔街。十余年来，华尔街大佬无时无刻不想摆脱这个讨厌的紧箍咒。每次金融市场出事，银行家们都众口一辞抨击法律监管占用了他们大量的资金，让他们不能痛快地挣钱。

现在好了，华尔街巧借新冠病毒疫情和石油价格战，迫使美联储一举砸碎了长期禁锢他们手脚的枷锁（反过来说也行）。美联储实际上是单方面废除了《多德-佛兰克法案》对银行冒险行为的限制，而在正常情况下，这必须国会修改法律才行（难道国会没看出来？）。

危机危机，危中有机。华尔街巧借市场恐慌，美联储就坡下驴，两家联手去掉了心腹大患，真是好手段！

6、法定准备金率直降到0：从3月26日起，美国全部银行的法定准备金率降到0。

点评：中国股民往往为央行降准0.5个百分点而万众欢呼，看来还是美联储更狠，直接把准备金率整到0。在货币的大洪水时代，从此失去了防洪大堤。

7、五国央行合作，强化美元互换：美联储将与加拿大央行、欧洲央行、日本央行、瑞士央行开展五国央行合作，扩大美元互换的额度，降低美元互换利率0.25个百分点，新互换利率为美元OIS+25个基点。

点评：此举说明全球美元的流动性可能陷入类似2008年金融危机的状态，当年五国央行就是为了拯救全球美元的流动性枯竭而设立货币互换的机制。在美联储从3月12日开始向市场注入1.5万亿美元庞大资金的情况下，国际银行间拆借美元仍然相当紧张，如FRA-OIS利差不降反升。Forward Rate代表国际市场对Libor未来的美元借贷成本的预期，这属于海外美元的市场利率，而OIS（Overnight Index Swap）掉期利率，则是美国国内市场对美元利率的预期（与联邦基准利率挂钩），二者之差代表国际银行间对未来美元借贷成本的预期。如果该利差不断扩大，说明全球存在着美元流动性的严重短缺。美元指数的飙升和黄金的大跌，根源正在于此。与正常判断相反，当美国金融体系遭遇重大危机时，美元流动性将陷入枯竭，此时美元表现出的是严重稀缺，所以，美国爆发金融危机时，美元汇率反而会超级强悍。

显而易见，当3月15日美联储用尽所有法定的货币政策之后，3月18日的货币会议已经掏不出什么干货了。要想进一步大干一场，美联储只能搞负利率，或者印钞买股票、买石油、买土地、买房产，反正就是不会买口罩搞防疫 ……

在货币政策弹尽粮绝的情况下，美联储还能不能拯救金融市场？美元新一轮的大洪水，又将对新冠疫情之下的世界经济带来怎样的影响？中国经济应当如何应对？是一个值得我们思考和应对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