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玛雅  玛雅的博雅轩

两样东西对美国政治十分重要：第一是金钱，第二还是金钱。

特朗普颠覆性赢得大选，将希拉里 20 多年的总统梦砸得粉碎。

2016 年 11 月 8 日，在经过旷日持久的激烈角逐和最后一刻的拼死对决后，这场美国历史上最肮脏丑陋的大选终于落幕。

选战硝烟散去，留下满目疮痍：

备受质疑的美国选举制度 —— 高达数十亿美元的竞选经费，不到选民半数的投票率；死人投下“幽灵票”，民主党被指涉嫌舞弊；两位候选人争吵、谩骂不停，不遗余力相互抹黑；高达 6 成的选民感到厌倦，候选人不支持率居高不下……

比《纸牌屋》更胜一筹的美国政治 —— 黑幕重重、丑闻迭出的竞选恶斗；希拉里“邮件门”事件，多位与其竞选有关者离奇死亡；俄罗斯被指通过网络攻击干预美国大选，意在确保特朗普上台；奥巴马政府采取报复性措施，35 名俄外交官被驱逐出境……

撕裂的美国社会 ——“农村包围城市”，希拉里败选令美国精英阶层如丧考妣；多地民众冲上大街发泄不满，抗议特朗普当选；“希拉里的加州”和“特朗普的得州”形成对立，加州正式申请“2019 年独立公投”；亚裔美国人成为特朗普支持者的攻击对象，有人公开叫喊“中国佬（Chinks）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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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走向堕落的美国政治

美国大选如此不堪、社会如此分裂，令我心情沉重。这还是那个我曾经度过 10 个年头，十分熟悉、亲切又难忘的美国吗？这还是那个给了我许多美好记忆，让我用心写下“亲历美利坚”故事的美国吗？适逢美国的感恩节 —— 2016 年 11 月 24 日，如果说我对那片土地没有感情，那我就是一个不知感恩的人。在美国学习生活了 10 年 —— 一个人一生中能在几个国家一住 10 年，那片土地给了我追求梦想的机会，我十分珍视和感念这一份慷慨给予。对我来说，美国是第二家园，也因此，我希望那片土地风调雨顺。

然而，我知道，我的这种心情只是个体的善意，而看待政治问题需要有超越个体悲欢的政治历史视角。毕竟，出国留学不是为了去迷信什么，不是为了去追捧什么，而是去开阔眼界、增长知识，培养明辨是非、判断真伪的能力，提高认识水平和思想水平。如此，理性地看待 2016 年美国大选，以及它所折射出的美式民主日益极化（polarization）的严酷现实和深度割裂的美国社会，我觉得，今天的美国政治，可以用“走向堕落”来描述。

此次美国大选被视为一个“骗子”和一个“疯子”的对决。在一半选民眼里，希拉里是“骗子”，在另一半选民眼里，特朗普是“疯子”。“骗子”是伪君子，“疯子”是真小人，美国人民很悲催，只能在二者之间作出选择。悲催的美国人民调侃说，这就像是从两个“烂苹果”中挑出不太烂的那一个。就连国务卿克里在外交场合都难掩家丑，说竞选中的某些现象着实令人尴尬。11 月 8 日投票前夕，皮尤中心调查显示，多达 59% 的选民对此次大选感到厌倦。

为什么最终选择了“疯子”？而不是整个精英阶层 —— 华盛顿、华尔街、常春藤、好莱坞、媒体、硅谷……压倒性支持的“骗子”？

关于特朗普当选，各种分析、解释面面俱到。一个简单的说法是，至少有一半儿的美国人不满于当下经济、社会和政治现状，希望能够改变。“疯子”虽然不靠谱，但是在疯狂中或许存在着变革的可能。而“骗子”没底线 —— 希拉里野心爆棚，以为有整个精英阶层的支持，便可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间，结果她玩儿大了，最终得到了“惩罚”。

说实话，2008 年大选，我是认定了希拉里的。那时候，我真挺佩服她。一个总统夫人，在遭受丈夫背叛这样的灭顶之灾、旷世之辱后，“咬碎仇恨强咽下”，为了信念义无反顾，勇敢接受命运的挑战，这绝对是举世罕见的大女人！这样的人就应该创造历史，成为美国第一位女总统。所以，当希拉里说出“I’m in”，宣布参加总统竞选时，我当时那个兴奋哟，就跟关我多大事儿似的。后来她输给了奥巴马，我百分之二百感到遗憾，但却觉得她虽败犹荣。而这一次，希拉里在竞选中的恶劣表现，令我极度反感和失望。加上她在担任国务卿时对中国张牙舞爪，我从心里把她“废了”。

当然，特朗普并不比希拉里强，也是劣迹斑斑，令人生厌。美国人真的很悲催，摊上这么一对雄心爆棚的大爷大妈，为了当总统而当总统，哪怕豁出一张老脸、一条老命也要登上大位。糟糕的是，雄心一旦失德就成了野心，而野心经常和阴谋在一起，这就难怪政治有时候会如此肮脏。

经典美剧《纸牌屋》，讲述一个冷血无情的美国国会议员和与他同样野心勃勃的妻子在白宫中运作权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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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黄昏中的福利病社会

传统意义上，民主党是“穷人党”，代表中下阶层的利益，共和党是“富人党”，代表资本集团的利益，可为什么这一次，代表民主党的希大妈得到整个精英阶层的支持，但未能获胜，而广大草根阶层却“逆袭”而上，推出了代表共和党的亿万富豪川大爷（对川普即特朗普的戏称）？如此“川留不希”，究竟是怎么个故事？在诸多的分析评论中，有一篇文章引人关注，对我们了解今天的美国及其保守势力的回归颇有启发。

这篇文章分析了希拉里及民主党的失败，原因是，蓝州大城市的精英们脱离民众太久了，根本体会不到红州广大农村地区劳动阶层的辛苦与心酸。中下阶层投票给川普，因为他们需要工作，来改变贫穷窘迫的生活现状。川普的话深得他们的心，所以都指望川普了。（萝卜精选：《惊人震撼：不看不知道美国人有多穷多勤劳！难怪希拉里失民心》。作者：寻寻觅觅）

美国大选两个月前，我收到一则来自大洋彼岸的微信，说的就是中部红州的这种情况。一位在乔治·华盛顿大学读博的女孩儿告诉我，她所在的密苏里州是共和党的票仓。在中国时总觉得川普是个笑话，连清华的美国外教都说“希拉里能赢就因为她不是川普”。结果到了那边发现，川普的铁杆儿粉丝真不少。她所在学校的书店里，一进门就摆放着一摞书，书名叫 In Trump We Trust（《我们相信川普》）。  当时看了这则微信，我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此次美国大选充满变数、胜负难料，绝非像中国官方和民间很多人所预期甚至期待的那样，希拉里必胜无疑。

2015 年 4 月希拉里二度出山，宣布参加 2016 年总统大选。国内一位“唱衰天-朝”的年轻媒体人很兴奋，在朋友圈里大发议论，说希拉里此番必胜无疑，而从她担任国务卿的表现来看，上台后必定对“天-朝”不客气。我当时回应他说，希拉里 2008 年就来势汹汹，不是照样输给了本党的非洲裔小弟？再说当国务卿和当总统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当国务卿可以“任性”，当总统却不能“得瑟”，你跟中国对抗一个试试！最后我用英文写到：“We will see（我们走着瞧）。” 

结果真被我说着了。但我不是不幸言中，而是经过理性分析后作出的研判。多年的政治学 training（训练）让我学会了，不为个人好恶所左右，冷静客观地看待美国政治和中美关系。

回到上面的文章。

通过这篇文章的观察视角可以清楚地看到，传统的美国人与吃福利的那部分人严重的价值冲突。由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传统的美国人选择了特朗普代表的共和党，而非希拉里代表的民主党。在《中国“纽约客”》书中，我几次讲到美国人最基本的价值观：个人自由与自我依靠。美国人如此强调自我依靠，因为这是实现个人自由的前提。一个人只有自食其力、自立自强，才能挺直腰杆在社会上立足，才能活得体面，活出尊严。如果依靠政府或社会，包括依靠家庭，就会失去个人自由，并且被人视为loser（失败者）。据此而论，民主党总统奥巴马与他的继任者特朗普，在价值理念上明显对立，在政策主张上更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路。

美国有人说，奥巴马是个“欧洲社会主义者”。2012 年美国大选时有个说法：那是一场“欧洲社会主义”与“美国资本主义”的较量。有分析者认为，在价值理念上，奥巴马非常强调平等、自由、人权等在美国属于“政治正确”的概念。这背后实际的政策主张是强调社会福利、强调开放，也就是更加宽松的移民政策。在教育、医疗、社会保障等社会福利政策上，奥巴马倾注了大量心血，最典型的就是患者保护与平价医疗法案（Patient Protection and Affordable Care Act），又称奥巴马医改（Obama Care）。奥巴马希望这项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改革，能够成为他的政治遗产。

反观特朗普，他认为过多的平等和保护，影响了美国的核心竞争力，违背美国的核心价值观。特朗普总是把“loser”挂在嘴上，表现出对弱者的蔑视。有一次接受 CNN 采访，他公然说，他根本就不同情那些弱者。一个人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靠个人奋斗，一天睡 8 个钟头，不汗流满面拼命工作，怎么能进入上流社会呢？！在特朗普的观念里，美国不是被照顾出来的，美国是打拼出来的。美国是一个靠生存竞争立国的国家，这是美国的基本精神。而奥巴马的社会福利政策会惯坏美国人，因此必须加以改正。在具体政策上，特朗普会努力推动减税，放松监管，减少福利，包括改正 Obama Care。

由于价值理念不同，传统的美国人与吃福利的那部分人想法和做法截然不同。就像文章作者所说，他们期待有工作，而不是得到救济，他们也看不惯非法移民和懒人们靠吃救济生活。他们拼命打工挣钱，有的一个人打好几份工养家糊口，决不让自己的子女们吃救济。中部地区的农场主们都是辛辛苦苦的普罗大众，他们有的几百亩地就是一家子五六口人在忙活。他们过得再苦都不吃福利，觉得吃福利太丢人 —— 田纳西的“红脖子”们（通常指美国南方农村白人男子）宁可挨饿都拒绝接受福利。这些人都是“川粉”。对他们来说，也许川大爷在竞选中的承诺只是撒谎，但是至少他看到了中下阶层的需求，中下层的人至少可以去赌一把他没有撒谎；而如果选择希大妈，就连赌一把的机会都没有了，将被彻底忽视和遗忘。

文章说，希拉里失败，败在她不接地气，民主党也是。

都是脚踏实地的朴实的美国人，任何国家都应该好好对待勤劳努力生活的本国老百姓，而不是高喊什么博爱的口号。有时间去自己附近的社区做做义工，看看 homeless shelters（无家可归者收容所），就知道美国各个州都有很穷的、被主流媒体遗忘的人。难道美国总统不应该首先照顾好自己的公民吗？讨厌虚伪的民主党的圣母们……

劳动人民要的其实不是钱，是劳动，要的是自己养活自己的荣誉感、自尊心。民主党折腾搞失业福利，反了。

White working class（白人劳工阶级）要的是工作，是自尊心，是男人作为 provider（赡养者）养家的荣誉感，是传统价值观的回归……他们也理解不了为什么工作都找不到，还要花钱养活非法移民和难民。

这篇文章还抨击了美国的福利制度，言辞颇为犀利：“美国还有很多拿着低工资努力工作的人，必须给他们一条活路。那些以各种借口不工作、拿福利的人就不应该被鼓励被宠着当票蛆（靠领取食品券生活的人）。我一个朋友曾经在 Social Security（社保部门）工作过几年，和我说过很多各种混福利的故事。她说每天上班都挺郁闷的，政府部门妖魔鬼怪也特多，她最后忍无可忍，辞职了。”

美国政府部门的“妖魔鬼怪”何其多，我不知道，也不评说。可以肯定的是，福利社会再怎么好，“福利病”也是病。根据美国劳工部 2016 年 6 月公布的数据，9430 万美国人丧失了工作能力。多家职业调查公司发现，这些人多半只是丧失了找工作的信心，因而靠社会救济生活。（孟令军，《我见证了 10 年间美国梦的褪色》）这个数据令我愕然：近 1 亿人（占美国 3.2 亿人口约 1/3）不工作，靠吃救济生活，这太惊人了！

截至 2020 年 3 月 28 日，美国首次申领失业救济的人数达 664.8 万。4 月，美国失业率达到 17%，远高于 2009 年的 10%；5 月最高可达 25%，仅次于大萧条时期。此外，美国现在无家可归者多达 57 万人。

所以说，福利病也是病。它纵容躺在床上不干活混吃喝的懒人，折磨用辛勤付出和诚实纳税来为懒人买单的劳动者。如果近 1/3 的美国人无心工作，到了依赖政府的地步，那就不能不问上一句：那个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美国人、让他们 proud of being American（为是美国人而自豪）的“美国精神”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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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罗斯：“独裁者”特朗普将失败

然而，好梦难圆。特朗普虽然赢了，也只是“两个烂苹果”中不太烂的一个，因此不难想象，他当政的前景不会太美妙。他所面临的最大难题是，接手了一个分裂的美国。《时代》杂志评选他为 2016 年度人物，称他为“美利坚分裂国总统”（President of the Divided States of America）。“特朗普是我们前所未见的人物，他以一种非比寻常的方式影响了今年的年度事件。”

对于以“美利坚分裂国总统”之名当选《时代》年度人物，特朗普表示，这对他是“莫大的殊荣”。然而，面对如此分裂的美国社会，面对如此固化的美国经济、政治利益格局，面对问题突现的美国经济、社会和政治制度，他真的能有本事挽狂澜于既倒，再造强大的美国吗？谁都知道，奥巴马当初就是举着变革的大旗上台的。他的话，“改变不可能来自华盛顿，要把改变带到华盛顿”，给小布什之后的美国政坛带去一片清新。时隔 8 年，美国人现在回过头又选择了共和党，是对他告别白宫“最盛情的送行”。

如今，特朗普又举着变革的大旗来了，声言“要让美国再度变得强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不可否认他有自己的背景、底气和能耐，然而，面对美国当下这么个烂摊子 —— 党派对立、社会分裂、族群矛盾加剧、经济长期不景气、制造业流失……他纵有三头六臂，又能让美国变到哪去，强到哪去呢？雄心万丈的特朗普，真的能玩转他财大气粗的政治班底，推行极端主义的内外政策，开启一个大变革的时代吗？而这样一个强悍、粗暴的变革时代的到来，真的能愈合一个被撕裂的社会，凝聚民心、重振美国吗？很多人预测，特朗普在白宫的日子不会好过，四年后，他的总统生涯将以失败告终。甚至有评论说，“伟大的美国正走在死亡的路上，特朗普将成为美国衰落的替罪羊”！

2018 年 9 月 11 日，《恐惧：特朗普在白宫》首日售出 90 万册。作者伍德沃德在书中描绘说，特朗普在世界事务上无知到危险地步，他的白宫功能失调，内斗不断。

2017 年 1 月 19 日 —— 特朗普宣誓就职的前一天，86 岁的金融投资家索罗斯在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上，公开斥责特朗普是“骗子”，是一个“想成为独裁者的人”。索罗斯深信，特朗普将失败。他并且认为，尽管特朗普势必促进美中贸易战争，这对中国经济不利，但中国终将受益于特朗普的政策，因为“特朗普会帮助中国成为国际社会可以接受的领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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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美国民主已死”!

特朗普的前路是山明景秀，还是山穷水尽，这将由历史来勾画。眼前最值得检讨的是，美国的民主制度怎么了？何以由一个“疯子”和一个“骗子”创下史上最肮脏丑陋大选的纪录？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在美国，“一人一票”的民主形式已经蜕变为“一美元一票”的金钱政治，民主已然让位于“钱主”。

其实，当美国民主被推崇为人类政治文明的典范，向世界各国大力输送之时，圈内人早已发现了美国政治的规则 —— 金钱说了算。早在一百多年前，前参议员马克·汉纳就说过：“两样东西对美国政治十分重要：第一是金钱，第二还是金钱。”而他本人就是根据这个规则，在 1896 年和 1900 年两次帮助共和党人威廉·麦金利赢得总统大选。

回顾过去 50 多年来的美国总统大选，“金钱说了算”的规律屡屡奏效。1960 年到 2012 年的 14 届总统选举，基本上是哪个候选人筹到的钱多，就能赢得大选。唯一的例外是 1976 年卡特的当选，他筹得的资金比对手福特略少 200 多万美元。

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美国政治募捐管理规定进一步松绑并取消捐款总额上限，美国大选的花费不断增加，屡创新高：2004 年小布什 Vs 克里花费近 7 亿美元；2008 年奥巴马 Vs 麦凯恩超过 10 亿美元；2012 年奥巴马 Vs 罗姆尼突破 20 亿美元，成为美国史上“最贵大选”。

2016 年大选从一开始就呈现超越气势。到 9 月上旬，希拉里团队已筹得近 8.5 亿美元。希拉里的助手私下估计，到大选结束时，希拉里一方的花费可达到 15 - 20 亿美元，大大超过奥巴马在 2012 年创下的 10 亿美元的纪录。

美国大选水涨船高，2000 年联邦和州两级选举花费 40 亿美元，2012 年达到近 60 亿美元，2016 年约 70 亿美元。尤其令人诟病的是，2010 年至 2015 年，在“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的竞选开支中，近 6 成来自一个不足 200 人的超级富人阶层。这一事实，使得少数人靠金钱控制选举成为可能，也给美国民主的品质究竟如何，打下一连串巨大的问号：民主怎么要花这么多钱？花这么多钱还是民主吗？不就成了“钱主”吗？不就是资本驱动的“选主”吗？而这不正是美国陷入金融危机的制度原因吗？

2011 年 9 月 17 日发起的“占领华尔街”运动，反对美国政治的权钱交易、两党政争以及社会不公正。

美国的政治体制无法制衡强大的资本力量，这就是 2008 年金融危机的深层次原因。金融危机造成美国老百姓的资产大幅缩水 —— 平均每个家庭损失 5.12 万美元。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对此负任何责任，而且造成这场危机的金融大鳄们还在拿巨额奖金。美国老百姓很不高兴，奥巴马也很不高兴，但是没办法。为什么呢？因为美国是一个把法治绝对化的国家，依照法律，他们是签过合同的，应该拿这个钱。

高昂的竞选经费将美国民主金钱化，资本开道，其他统统让路。这样的“钱主”，怎么会顾及大多数人的利益诉求呢？怎么能不导致 99% 与 1% 的对立呢？正如奥巴马在《希望的勇气》书中坦言：“竞选需要电视媒体和广告，这就需要钱。去弄钱的过程，就是一个产生腐败影响的过程。拿了钱，就要照顾供钱者的利益。”

美国的政治体制非但不能制衡资本，反而受到资本集团的制衡。美国总统竞选最大的金主多数来自华尔街，那总统上台后能不“效忠”华尔街大佬们吗？克林顿曾经这样叹息：“你做了总统，却发现决策都是别人做的。”被称为“国际金融之父”的欧洲银行巨擎梅耶·罗斯柴尔德的话更是一语中的：“只要我能掌握一个国家的货币发行，我不在乎谁制定法律。”

针对美国民主的变质，前总统卡特尖锐指出：“美国民主已死”—— 金钱政治对美国的政治体系构成了不可逆转的损害。美国已经不是民主政治，而是属于少数人的寡头政治。

特朗普当选后的一则消息，足以印证卡特的话。根据美国媒体 Politico 预测，特朗普政府内阁财富将超过 350 亿美元，无疑是史上最壕内阁。这个数字与美国家庭年平均收入 5.5 万美元，形成了鲜明反差。同时，这个数字相当于 2015 年刚果（金）的GDP（352 亿美元）。刚果（金）拥有 7700 多万人口，美国内阁只有 23 人，完全是真实版的富可敌国。

美国历来是富人治国，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位于首都华盛顿的国会山就是个“百万富翁俱乐部”。根据美国“回应政治中心”（Center for Responsive Politics）公布的 2008 年国会议员和政府高官财富报告，535 位参众两院议员中，有 237 位是百万富翁，占议员总数的 44%，其中7位净资产超过 1 亿美元。而在美国人口中，百万富翁的比例只有 1%。美国政治就是这样一群有钱的共和、民主两党的政客们在那儿斗来斗去，只为本党能够掌权、自己能够连任，没有谁真正顾及国家和人民的整体及长远利益。

不过，比起特朗普和他任用的超级富豪们，国会山那帮人只是“小富即安”水平。像特朗普这样“有钱任性”的总统，在美国政坛上更是前无古人，恐怕也很难后有来者。特朗普政府内阁是亿万级的，23 位阁员财富超过 350 亿美元，人均至少 15 亿美元。比如，国务卿雷克斯·蒂勒森是埃克斯美孚的前 CEO，商业部长威尔伯·罗斯是身价数十亿美元的华尔街投资家，不懂教育的教育部长贝齐·德沃斯是个富豪慈善家，也是共和党的大金主。美国现在组建了有史以来最纯粹的富豪政府（plutocracy），是地地道道的富豪当政。

这意味着，在美国，“钱主”取代了民主，150 年前亚伯拉罕·林肯提出的“三民”时代（民有、民治、民享：government 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已经落幕。正如卡特所言，美国民主已死。美国已经不是民主政治，而是属于少数人的寡头政治。也因此，特朗普当选后，他的反对者警告他的支持者：“你们都被骗了，他可是亿万富豪，根本不会真的懂中下阶层。”

民主政治蜕变为寡头政治，“美国梦”遭遇了“美国病”。

5

真正的美国精英不会沉默

美国民主真的死了吗？赤裸裸的富豪当政会把美国引向歧途，从此衰落下去吗？美国能不能重整旗鼓，走出眼前这个峡口，重现美好广阔前景？2016 年 11 月 9 日 —— 美国选举日的第二天，麻省理工学院校长拉斐尔·莱夫致全校的一封公开信，让我从中看到了希望。在信中，莱夫强调了美国的多元价值观以及自由表达，强调了麻省理工学院对追求科学和真理的坚持，并呼吁全校师生相互理解、相互倾听、团结一致。他写到：“无论华盛顿将发生什么变化，我深深地坚信，那些让我们团结一致的价值观和使命不会发生改变。”

拉斐尔·莱夫，2017 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外籍院士。

一星期后，哈佛大学校长德鲁·福斯特在 11 月 15 日也发表了致全校的一封公开信。她在信中呼吁哈佛学人，在动荡和变化的时代，勇于直面现在和未来，而不退缩或逃避责任。“在一起，我们必须利用我们的能力和价值观，我们对真理、理解和同情的共同承诺，来帮助治愈这次选举强有力地揭示出来的社会创伤和分裂。”福斯特写到，“近四百年来，‘通过变革，通过风暴，’哈佛为美国社会屡负重任。现在，轮到我们肩负起责任。”

这是真正的美国精英，这是真正的美国精神！这让我想起有人说过的一句话：与中国的很多所谓精英相比，美国的精英是真正的精英。相当程度上确实如此。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有信仰有担当的人，仅有二百多年历史的美国才能后来居上，在世界民族之林中独领风骚一个世纪。美国社会能不断进步，美国制度能自我纠错，也正是因为有一大批这样的深爱自己国家、坚守核心价值观、不忘使命而为之奋斗的人。或许应该说，金钱腐蚀了美国民主，被推崇为人类政治文明典范的美国民主已是西天落日。但是，真正的美国精英没有沉默，也不会沉沦。

美国还有救吗？它的未来将向何处去？2017 年 2 月，网上一个美国人播出的视频让我再一次心生感慨。视频说，美国不再是世界最伟大的国家。

没有证据显示，美国是世界最伟大的国家 —— 我们识字率排第7，数学第 27，科学第 22，预期寿命第 49，婴儿死亡率第 178，平均家庭收入第3，劳动力第4，出口额第 4。只有三项我们位居世界榜首：监狱服刑人员所占总人口比例、相信天使的成年人数量，还有国防开支 —— 这项支出比排在后面 26 个国家的总和还多，其中 25 个还是盟国。

我们的确辉煌过。我们曾为正义而拼，为道德而战，因合乎道德而立良法，因违背道德而废恶法。我们要消灭的是贫穷，不是穷人；甘愿牺牲，关心邻里，勤劳踏实，不空口说大话。我们有过伟大的文明，有过逆天的科学创造，探索太空，治愈疾病，培养出世界最出色的艺术家和最强大经济体。我们敢于挑战，同时心怀谦虚，我们崇尚智慧，而非鄙视它。我们不以聪明为耻，我们不凭“投票给了谁”来区分人。直到此次大选，我们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轻易就畏惧。

以前我们之所以能做到这些，是因为有受人尊重的伟大人物告诉我们怎么做。而今天解决问题的第一步，是要承认问题的存在，那就是，美国再也不是世界最伟大的国家了。

特朗普对抗击疫情如果拿出竞选连任的拼劲儿，美国将会 OK，可是他没有。

而在同一时间，“股神”巴菲特 2017 年 2 月在《致股东的信》中，表达了他对美国未来的信心。随后在接受 CNBC 专访时，他又力挺美股，对美国经济也表示乐观，预言“道指最终将升至 10 万点”。在被问到为什么对美国这么有信心时，巴菲特表示：人生最大的投资主题是“爱国”。“对美国前景的乐观判断，是我一生投资的最大主题。从我 11 岁买入第一只股票开始，这个主题就压倒一切。”他还说，美国在经济上有过波折，比如 2008 年金融危机。美国在 1942 年春天也经历过战争。但是无论情况多么糟糕，美国总是会重新站起来。“大家想想看，在过去 240 年里都发生了什么？这个国家起步时一无所有，但在不到我岁数三倍的时间里，就成长为世界强国。人类文明已经延续了数千年，但生活水平几乎没有进步。然后美国展示了一条道路，而且这条路现在依旧充满活力。”

以上两种完全不同的态度都来自美国的精英群体。然而，不论他们是唱衰美国还是唱响美国，都流露出对自己国家深切的爱。这是真正的美国精英！他们在国家走偏的时候，敢于站出来直面问题，通过反思、检讨和批判来震撼美国，警醒国人。而另一方面，他们在国家低落的时候，能够看到成绩看到光明，用自己的信心、努力和担当来鼓舞人心，提振士气。

这些美国精英的爱国主义情怀，正是美国的希望所在，是照亮美国前进方向的灯塔，也是我喜欢和尊重这个星条旗国度之所在。但愿真正的美国精英群体能够认识到，是时候美国需要进行经济改革、社会改革和政治改革了。但愿他们能够重整旗鼓，把美国人民团结起来，带领他们走上正确的改革之路，走向更加广阔、普惠的发展之路，走向更加阳光、公平、正义的自由民主之路。

2017 年 4 月作于北京

（选自《中国“纽约客”》，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