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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国防部长“辛格”背后的军人江湖

原创 吴佩  南方周末

封面图片|印度国防部部长辛格发表演讲。

“你打一发,我回击三发。”《印度快报》援引新加坡国立大学南亚研究所所长C·拉贾·莫汉的话说,急于获得哪怕宣传上的胜利,都是印度国防部长与军官的共同目标,至于胜利的“成色”,则是后话。

“约2.7亿极端贫困人口,高达1.5万亿美元的基础设施投资缺口,基于性别、种姓、宗教和地区的歧视愈演愈烈,特别是2019年12月11日通过《公民身份修正法》(CAA),在印度漫长的世俗主义历史上首次推出带有宗教歧视的法律,进一步恶化了国内族群矛盾。”

文 |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吴佩

责任编辑 | 姚忆江

“婆罗门本是最高种姓,但今天的印度,还有一种超级种姓,一种享有特权、触目显眼、素质一致、纪律严格的权力集团……凌驾于所有种姓之上,这就是军官团。”英国作家威尔斯·汉根在《谁继承尼赫鲁》一书中,发出如此感慨。

过去两个多月,印度军队同时与三个邻国制造边境摩擦,俨然成为网上“热搜”新闻。而驾驭这支世界第三大武装力量的人——文职国防部长和职业军官,究竟想些什么、谋求什么、害怕什么,甚至他们之间争夺什么,都变得与地区局势息息相关。

2020年6月21日,印度国防部长拉杰纳特·辛格召开了传达莫迪指令的会议,内容是批准印军“用各种手段应对北部邻国在实际控制线(LAC)沿线的任何攻击性行为”。

当天,新德里电视台在新闻节目里提到,“莫迪政府授予边境部队在与邻国军队对抗时,根据实际局势酌情应对的充分自由”,这意味着印军交战规则(ROE)发生变化,对军官的“政治约束”已微乎其微。

2020年6月24日,“巴基斯坦防务在线”分析,一连串损兵折将的边境摩擦,加上糟糕的气候,让戴着口罩开会的印度防长和将领们觉得,“什么都不如快刀斩乱麻来得利索”。

印度陆军第14军在加勒万河谷故意越线挑衅,比哈尔联队第16营营长桑托什·巴布上校以及数十人死伤,让拉杰纳特面对媒体时脸色铁青,“国家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勇敢和牺牲!”

没想到,一群巴基斯坦网友马上晒出2019年2月拉杰纳特说过与此雷同的一句话——当年2月14日,印度中央后备警察在克什米尔被炸死40人,拉杰纳特时任内政部长,未经核实就把罪名安到巴基斯坦头上,他还催促印军动手,印度空军匆匆越线轰炸,结果被巴基斯坦空军干掉两架飞机,一名飞行员被俘。

1

他是文官,却充满武将的冲动”

拉杰纳特最反感的词汇,是“妥协”。

他生于1951年,只比莫迪小一岁,在执政的印度人民党内有望成为“接班人”。就在2019年,其在中央政府工作的儿子,因玩忽职守遭到莫迪训斥,拉杰纳特不但强烈抗议,还自称要“放弃政治、赋闲在家”,莫迪出面辟谣才息事宁人。

从政近50年,拉杰纳特长期干着“训练人,改造人,征服人”的事。1974年首次出任人民党后备队伍国民志愿服务团(RSS)的米尔扎布尔区秘书,物理学硕士出身的他,抓住失业青年急于寻找出路的特点,用“选择RSS+服从RSS=SUCCESS(成功)”的简单号召,把组织触角渗透到农村、城市平民区,提供公益服务,为人民党争取民心。

拉杰纳特虔诚清廉,务实果断,当北方邦首席部长时,那里的经济一度是北印度的“黑马”。2019年6月1日,当他履新国防部时,印度雷迪夫新闻网就预言,军队的头头脑脑将是被整肃的“RSS第二”,意为要把这个盘根错节的“公务员部门”变成职责清晰、行动果断的“战斗队伍”。

的确,比起拉杰纳特接手过的其他部门,印度国防部的特殊性在于“官僚-军人-政客”三位一体——国防部长出身的政客,他们最想改革,但没有军事专业性而无从下手;文职官僚长期负责具体工作,拥有专业性,却是现行体制的受益者,无意拿自己开刀;而兼具专业背景和改革期待的军人,则受制于本国“重文抑武”的体制,只能委身某个具体领域,无法施展拳脚。

这种背景下,拉杰纳特在过去一年里颇为“杀伐决断”:对内,他主持首任国防参谋长就职典礼,让陆军出身的老将比平·拉瓦特充当高参,协助处理国防规划、资源统筹、危机处理等专业事务,改变国防部决策层“三个和尚没水喝”的困局。

值得指出的是,拉瓦特是印军出了名的鹰派,他指挥的国家步枪队,一直在印控克什米尔执行“不接受俘虏”政策;2015年6月,是他指挥的第3军伞兵21营,以“窝藏分离武装”之名首次越境缅甸;2016年9月29日,也是他亲自挑选突击队,首次侵入巴控克什米尔搞“反恐突击”,其脾气口味都和拉杰纳特很“对路”。

对外,拉杰纳特延续之前当内政部长的强硬作风,密集到访边境地区,和曾在边境冲突中受损失的部队同吃同住,鼓励他们在纠纷中保持强硬。

“你们有多勇敢,新德里就有多勇敢。”2019年最后一天,在喜马拉雅山麓的哨所里,拉杰纳特对一线官兵这样说。

“他是文官,却充满武将的冲动,希望胸前挂满勋章。”印度Zee电视台主持人评价道。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2020年5月5日以来,从查谟山谷的乌里突出部,到喀喇昆仑山口附近的加勒万河谷,再到马哈卡利河畔的卡拉帕尼三角洲,印军忙不迭地与三个邻国摩擦,特别是“传统火药桶”印巴克什米尔实控线,双方出动兵力达到营级,动用120毫米重迫击炮等武器。

“你打一发,我回击三发。”《印度快报》援引新加坡国立大学南亚研究所所长C·拉贾·莫汉的话说,急于获得哪怕宣传上的胜利,是印度国防部长与军官的共同目标,至于胜利的“成色”,则是后话。

《今日印度》(网络版)2020年6月26日称,在拉杰纳特支持下,(在加勒万吃过亏的)印度第14军加紧增兵,从查谟首府斯利那加到拉达克首府列城的一号国道已被军管,大量炮兵、装甲兵和工程兵投入一线,列城周围的机场密集出现运输机。

第14军军长哈林德·辛格虽参加两轮与邻国的边防主官会晤,释放管控局势的信号,但他的主要工作仍是调兵遣将、强化一线战事。

《今日印度》称,哈林德是印巴冲突的“老操盘手”,正是通过累积军功当上中将。他信奉德国铁血宰相俾斯麦的名言——“只在乎别人的实力,而不是意愿”,以至于在其论文《印度新兴陆战理论和能力》里,他明确提到:“从中长期看,印度军队必须做好与强大邻国对抗的充分准备。”

巧合的是,同时负责印度与两个邻国边境防务的陆军北部军区司令兰比尔·辛格上将,也是2016年9月29日越线打击巴控克什米尔目标的行动策划者。

这些印度军界强人的姓名居然都有“辛格”的后缀,让人印象深刻。实际上,“辛格”是印地语“狮子”的音译,常见于锡克教徒和印度教徒中,而且该姓氏很早以前属于仅次于婆罗门的刹帝利种姓,往往是“尚武家族”的象征。

种种迹象表明,“辛格”们领导下的印军,已成一群“好斗之狮”。

2

在莫迪时代,印军享受了久违的自由空气”

“印度独立七十余年来,只有人民党给予军队‘非继母式’的待遇。”前美国奥巴马政府官员、外交学会印巴问题高级研究员阿莉萨·艾尔斯称,国大党靠宪法保证文官地位、增加军费投入等“常规手段”统御军队,而人民党与前者相比,有着更独特的笼络策略。

“他们广泛施以小恩小惠、答应延长官兵服役期、改善军人福利,并选拔善于同职业军官打交道的政客去当国防部长,在‘同路人’的名义下把军队纳入自己的轨道。”艾尔斯说。

1975年,为压制倒阁的人民党,刚打赢第三次印巴战争的国大党籍总理英迪拉·甘地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取缔国民志愿团(RSS)在内的26个组织,逮捕11万人,人民党却最终翻盘,实现第一次执政,令“铁娘子”黯然引退。

个中因素,除了人民党实现底层动员,最主要的是,老资历的党首贾格吉万·拉姆以政治交易赢得军方信任,导致陆军参谋长等高级将领以“政治中立”之名,拒绝执行英迪拉的镇压命令,让总理府成了“空中楼阁”。

而莫迪过去六年执政,印度军官团一系列目标都得以实现,从设立“必须有权指示需要什么情报”、“有权指示各军种合作”的国防参谋长,到紧急采购军火的特别通道制度,再到如今放宽一线指挥官交战权,这是过去无法想象的。

艾尔斯称,沿袭英国殖民传统,在印度国防部,从军队一切方针政策、战略部署,到具体战术部署、军官晋升等细小事务,都由文官决定,军方“被财政预算捆得紧紧的”,“未经允许不能增加或削减部队”,“1962年战争中,印度国防部长梅农监视陆军参谋长蒂迈雅的阴影,在军官内心中挥之不去。”

“但在莫迪时代里,印军享受了久违的自由空气。”艾尔斯表示。然而,这不等于人民党变成印军的“尾巴”。

印度雷迪夫新闻网披露,莫迪内阁对军人仍存芥蒂,国防参谋长被排除在内阁安全委员会之外,只能列席会议。

日本《军事研究》杂志称,为防止军队领导人树立威信,莫迪暗中缩短高级军官服役年限,印军上将、中将有军衔任用年限,上将三年一期,中将四年一期,这类军官的退休年龄是:上将58岁(一说提高到62岁)、中将56岁、少将54岁、准将52岁,上校一般为50岁(个别为52或55岁)、中校48至52岁、少校和少校以下军官为48至52岁。

目前,除国防参谋长拉瓦特这一特例外,多数准将级以上军官在56岁左右就得退役养老,致使印军始终缺乏有经验、有才干、能指挥三军的高级军官,也意味着“军人逼宫”的可能性变小。

不仅如此,在这几年的共和国日阅兵中,莫迪有意无意地多和海空军将领热烈交流,把资深的陆军参谋长晾到旁边,惹来外界议论纷纷。

3

印军军官“亚文化”

或许人民党有信心“驯化”出更温顺的印军,但终究无法改变印军雇佣性、阶级性和殖民性的底蕴,正是这些特点,决定了印军的立场与实力。

承自英印时代的雇佣制,让印度军界变成彻底的“名利场”。

按规定,普通士兵月基薪4000卢比,少尉为1万卢比,少校为5万卢比,少将为10万卢比,与竞争激烈、饭碗不牢的民间岗位相比,军人这个职业有较强吸引力。

早年被巴基斯坦俘虏的印度飞行员钱德拉·辛格说:“我家有100印亩土地,雇四五个佣人,我可以自由行动,可以尽情地享受,但为了积存更多的钱,我还是来当兵了。”

军医官苏德上尉原是民医,看到军队待遇高(比地方同级医生待遇高两倍)就入伍了,他表示在军队再干几年,积攒点钱,将来回家开个诊所,“当军官比成天盘算金钱的商人快乐”。

同样基于英国殖民旧制,印军军官种类繁多,服役规定也不同,形成奇异的军人“亚文化”。

以印度陆军为例,军官分成作战军官、特种军官和医务、牙医、兽医军官。“作战军官”指在初级国防学院或陆军军官学校受训后正式任命的军官,也包括在军官学校受训而被短期委任者。“特种军官”是在士兵中挑选委任的低级委任军官或非委任军官(即士官),主要充当技术士官、基层步兵指挥官等。“医务、牙医、兽医军官”则是具备医务、牙医和兽医部队所需技能的地方职员或大专生。

在印度,正式军官几乎被地主、商人、职业军人(尚武阶级)和知识分子家庭垄断,而士兵有90%是农民,有沉重的家庭负担,这反映了该国阶层关系的现状。

“官兵矛盾是印军永远无法弥合的裂痕。”俄罗斯《新时代》周刊称,印军规定军官须由军校毕业生充任,入军校的多为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或高中生,而士兵入伍后,即使有高中文凭,也必须表现良好并得到军官赏识,才有机会保送军校深造,经考试合格当上军官,即便一个士兵具备条件,若无后台老板,要当军官也势比登天。

《今日印度》曾对驻锡金印军一个班进行调查,班长军龄已达16年,副班长12年,一等兵平均军龄8年,二等兵和三等兵的平均军龄8.5年,很多士兵气愤地说:“当兵一二十年,至今还是个兵,按年限,早该当军官了。”有的因与上司顶撞,就被认为“以后不可能再升级了”。

森严的等级制度,让印度军营成为“独立王国”,拉远了印度军队官兵之间的关系。印度军官自恃“有文化有教养”,不愿和“愚味无知”的士兵接近,以维护“尊严”。

英国当年殖民印度时,印度人在英军中只能充当低人一等的低级委任军官,职责是帮助英军军官管理印度士兵。现在,印军仍保留着这一传统,形成了印军特有的等级制度。印军阶层差别明显,比如军官食堂、低级委任军官食堂、士兵食堂是严格分开的,即使举办娱乐活动时,军官家属、低级委任军官家属也是严格分开的,平日里更是没有往来。

即便是堪称“印军腰杆”的低级委任军官,哪怕有二三十年军龄,丰富的战斗经验,也不能同军官同食堂,共宿舍。

据俄罗斯《新时代》周刊2012年3月报道,长期在拉达克高原服役的印军一级低级委任军官乌密希·钱德拉透露,他们平时跟士兵一样服役,战时跟士兵一起冲锋,但待遇比少尉低一半,服装供应、住房等与士兵相同,还不能像正式军官自选饭菜,“这些尉官乳臭未干,从年龄和知识上只配当我的儿子,可薪水多,地位高。由于找工作太难了,为了谋生,我只好在军官面前唯命是从,洗耳恭听。”

昔日宗主国英国虽在印度已无一兵一卒,可印度军官团仍旧深藏着一颗“不列颠心脏”。英国一家出版社推出的《勇士》(Jawan)专辑指出,印军基本制度都来自英军,指挥口令用英语,战略指导思想源于英国皇家军事学院,军法、奖励制度是英军翻版,像留用至今的《陆军法规》就沿用英印时代《法规》条款,印军《保安规定》就重申继续使用英印总督1923年颁布的《印度官员保安法》,就连印度军官名册也是按英式编制的。

“我参加印度军官的聚餐会时,深切体会到大英帝国的精神,这种聚餐会实际是帝国在印度的最后据点。在聚餐会上,到处能听到(英国)桑赫斯特口音(有地道的,也有模仿的),到处是威严的八字胡和闪闪发亮的短棍。话题是联队板球赛和惊险的马术运动。印度中高级军官自称只有周日才吃具有印度风味的咖喱饭,进食堂不穿会餐制服要穿常礼服,不喝酒被人认为是怪癖,吃素是士兵的事,用印地语讲话简直是丢丑。”早年与印军进行“长弓”演习的前英国皇家空军军官安迪·杰弗里(音)对此记忆犹新。

4

小心,印度也会爆炸

在前美国官员艾尔斯看来,莫迪政府在国内转移社会焦点,在国际上塑造强者形象,军队都是得力工具,以至于其在处理与邻国的关系时,越来越偏好动用军队。

遗憾的是,印度的主要威胁并不来自境外,而是内部,这是军队无法解决的。“约2.7亿极端贫困人口,高达1.5万亿美元的基础设施投资缺口,基于性别、种姓、宗教和地区的歧视愈演愈烈,特别是2019年12月11日通过《公民身份修正法》(CAA),在印度漫长的世俗主义历史上首次推出带有宗教歧视的法律,进一步恶化了国内族群矛盾。”艾尔斯说。

英国作家阿蒂什·塔塞尔警告,眼下,因人民党一系列失当政策产生的宗教、民族矛盾,正在印度快速发酵。

2020年2月,美国总统特朗普到访新德里,当他与莫迪相互“熊抱”时,人民党政府漠视的印度教暴徒在几英里外的新德里街头游荡,杀害其他宗教教徒,攻击他们的企业和礼拜场所。

受累于新冠疫情和国际经济疲软,曾气势如虹的印度经济,正接近特别危险时刻——高盛公司分析,过去三个月内印度经济增速大幅下跌45%,多数工厂停产,超过1.22亿人失业,失业率一度在5月份摸高到27.1%,现在也超过11%。

与此同时,印度经济高增长所形成的巨额美元债务,正变成可怕的“堰塞湖”。英国《经济学人》称,2019年底,印度公共债务增至1.17万亿美元,相当于本国外汇储备的250%。数据显示,2020年印度联邦和企业债券将流出达137亿美元,这使印度卢比连续三年成为亚洲最差货币后。

2020年6月1日,国际评级机构将印度信用评级降至最低投资等级,“现在的印度经济处在25年以来最紧迫的境地。”《经济学人》警告。

塔塞尔忧虑地看到,数量庞大而又充满愤怒情绪的失业者,再结合热衷制造敌人的民粹主义强人莫迪,印度内外政策存在冒险盲动的巨大风险。

有关数据显示,莫迪就任印度总理后,每逢经济不稳时,经常诉诸对外冲突。据《印度快报》统计,2016年,印巴双方发生275次交火;2017年,双方交火猛增到881次,比2016年大涨220%,也是近十年来交火最频繁的一年;印度国防部在2019年12月26日发布的公告显示,2019年印巴双方在克什米尔实控线交火约3200次,平均每天8.8次,是2017年的3.7倍,是2016年的14倍。

“莫迪需要扮演强人的角色,军官需要哪怕一个象征性胜利来增添肩章上的星星,至于由此要付出的鲜血,则无关紧要。”巴基斯坦网民泰亚布表示。

据印度新德里电视台2020年6月21日发布的视频画面显示,6月下旬,印军加快从斯利那加往列城方向输送兵力兵器,画面中出现了美国刚刚交付的CH-47“支奴干”直升机,它能向山区阵地吊运大口径炮。

“很明显,我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和适当的部署,能够应对任何突发事件。”亲赴拉达克前线视察的印度空军参谋长巴达乌利亚声称,“我可以向全印度保证,我们能洗刷耻辱,决不会让那些勇士们白白牺牲。”

而如此另有所图的“保证”,又会葬送多少印度无辜士兵的鲜血和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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