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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天下:“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与“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白钢2021-01-20来源:观察者网

我特别想提醒的一点是,我们在构建这样的现代国家时,从来没有只停留在构建一般意义上的主权国家,天安门城楼上始终是两块标语并举:“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与“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这也就标志着当新中国成立的时候,它既是古老中国通过革命建国的行动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成为独立自主的主权国家,同时也标志着我们从来都包含着超越一般性的国家认同的“天下”关怀。

白钢 | 复旦大学思想史研究中心秘书长

导 读

随着1月20日总统交接日的来临,美国2020大选即将落下帷幕。回首这届新冠疫情时代下的美国大选,可谓群魔乱舞、乱象丛生。特朗普的离开,留给美国人的可能有伤痛、愤怒、失望,留给世界的则是面具被扯碎后美式民主的血淋真相。

美国大选这一年带给了我们哪些思考?这背后是中国与美国怎样的根本不同?观察者网特此采访了复旦大学思想史研究中心秘书长白钢。

【采访/观察者网 白紫文】

观察者网:此次美国大选过程跌宕起伏,特朗普最终落选,您认为特朗普及其代表的特朗普主义输了吗?这次大选算是美国民主制度的一种自我纠错吗?

白钢:这一次的美国大选表明,民主选举或者竞争性的民主选举制度遭遇到重大挑战和危机之后,可能呈现出来某种让人不太舒适的面相,失败的一方有可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而且他们可能不是可以简单地用无视规则就加以排斥的那种“少数”,可能具有相当的代表性和相当的社会力量。

就这一点而言,美国大选此次呈现出的美国社会的空前分裂,已经不仅仅体现在价值观方面,事实上已经反映到对于基本的社会现实的认知。比如说“新冠是否在美国得到有效控制”,在支持特朗普的人群和支持拜登的人群当中就呈现出了如此截然相反的认知,这至少不能简单地被归结为价值观分歧:一个有确切现实依据的问题,却可以在不同的人群当中引发截然不同的结果。

我们需要注意,民主制度是有前提的,这个前提也就是,通过竞争性选举的双方要有基本的认同基础,一旦这样的认同基础消解,民主制度就会演化为对各个族群的不断的撕扯、撕裂。

观察者网:中美两国正在呈现一上一下的发展趋势,对此美国各派怎么看?

白钢:我想有一点是共识,美国的各派不管在其他问题上呈现出多么不同的立场,但在对待中国的问题上都认为,中国的崛起已经现实地威胁到了美国在世界当中的地位,并且把中国的所谓“挑战”视作影响美国政府在全球范围影响力的核心要素,如果我们用传统外交术语的“鹰派”和“鸽派”描述,整体上美国的政治人士是往鹰派的角度转,差别无非在于,其所主张的遏制中国发展的方式方法,很可能各派会有所不同,但总的立场上他们已经没有根本性的差别。

在这一点上,我特别想要提醒美国的某些人,他们总是认为美国所呈现出来的各种问题、包括内部的严重撕裂,是因为中国的崛起造成的,因而只要遏制了中国的崛起或者扳倒中国,美国衰落的过程就可以被延缓、甚至逆转。

某种程度上,这有点类似一些原始部落对于疾病的认知,认为自己的疾病可以通过另外一个人得病而治愈。很遗憾,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美国的问题不可能通过遏制中国得到根本性的解决,现实是,伴随着美国不断升级的、对于中国的遏制行动,美国国内的矛盾不但没有呈现缓解的态势,恰恰有愈发激化的倾向。

观察者网:您曾指出,与之前的帝国不同的,美国由于建国历史较短,成员来源复杂,因此在确立自我价值时,相较于历史文化,对于美国政治共同体的认同被赋予了绝对神圣的地位,政治国家认同优先于民族身份认同。此法优劣明显:成员可以绕开历史文化、族群背景形成共识,只要国家壮大,此共识就能得到强化;而一旦扩张停滞,认同就会不断降低,优势转劣。当下的美国,是否已经陷入这种扩张停滞、认同降低的状态?

白钢:应该说自2008金融危机之后,美国已经很明显地进入到了下降的轨道中。之前美国历史总体而言,可以说是处在上升过程当中的自我实力和自我认同的不断正向反馈的轨道当中,其实美国迄今为止还没有真正经历过逆向的考验,而当美国国家实力衰落,其内在族群的认同也会降低,伴随着族群认同的降低,会造成其国力进一步衰落。

美国是否能够有效撑过这个阶段,至少美国的历史还没有告诉我们答案。

观察者网:同样是超越民族身份的认同,中国人的国家认同感与美国有何不同?

白钢:不光是跟美国,事实上我们可以广义地把中华文明跟从希腊文明所衍生出来的整体性西方文明在四个维度上进行一个对比,也就是个人、家庭、国家以及超越国家的更高维度,这个更高的维度我们可以把它命名为“天下”,尽管中国意义上的天下观念可能在西方的语境当中没有太确切的对应。

总体来说,西方文明所重视的是个人和国家的层面,中华文明就传统而言,最重视的是家庭和天下。对比中美,中国的现代国家构建是一个异乎寻常的重大考验,这也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通过革命建国实践所实现的最重要的现代性使命,即让一个传统国家能够完成向现代国家的转化,正是因为过去的历史积淀如此深刻,才造成在转型期间极为地艰苦,而这真是需要大智大勇、大行大愿才能完成这样的历史性转折。

我特别想提醒的一点是,我们在构建这样的现代国家时,从来没有只停留在构建一般意义上的主权国家,天安门城楼上始终是两块标语并举:“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与“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这也就标志着当新中国成立的时候,它既是古老中国通过革命建国的行动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成为独立自主的主权国家,同时也标志着我们从来都包含着超越一般性的国家认同的“天下”关怀。

也就说,天下不是依托于有形之国家疆域的纯粹地理延展,不是依照暴力或资本的原则确立的特定利益范围,也不是以征服为旨归的压迫性的区域或世界帝国,而是来自不同的国家民族、具备不同的文化信仰习俗之人群作为平等主体所结成的文明共同体,它以文明认同为基础,以推己及人、和而不同为原则,以“天下远近大小若一”为理想,以共进于太平为旨归。

如果我们拿这个去跟美国式的所谓“普世理想”进行对照,那么最大的差异就在于,我们并没有想把自己的原则作为唯一的原则强加给其他的民族,这个意义上说我们从没想过要把自己的势力范围扩张到全世界、让全世界都纳入一个带有高低上下尊卑的等级秩序的格局,中国的理想和西方式的建立世界帝国的理想,是根本不同的。

观察者网:您曾指出,美元与黄金脱钩以后,放弃外部约束的美元发行,让恶性透支美元主权信用成为可能。信用透支增加的现实物质财富增强了美国社会的认同感,因此这种以超前消费和对资源的过度攫取为标志的生活方式,被认作是美国社会的优越性。您认为,美国对外宣扬“自由民主”价值观,与透支信用消费塑造的优越性之间,有什么联系?

白钢:以海量发行、过量发行或者持续性地常规化超量发行作为特征的美元发行机制,事实上已经成为美国向全世界征收货币税、被世界各国所极为厌恶、却又不得不在某种程度上接受并与之共存的机制,某种程度上,美元的超发正代表着一个霸权体系利用自己在世界体系当中的独特地位榨取体系剩余价值的酷烈面相,其依托的更多是处于这个体系当中的其他成员尚不能摆脱它的存在,也就是尽管都很不乐意,但是你又不得不接受在国际支付体系当中的美元霸权的存在。

而如果一个霸权只有这样的榨取剩余价值的面相,那么它显然是一个高度不合格的霸权,那么在这个意义上,可以理解为什么在美元超发的同时要在宣传方面搭配上政治上的美式民主价值观,它需要配套一个比如说以竞争性民主为代表的西方式价值观,作为一种带有说服——你也可以称之为“蛊惑”——性质的、试图从属性群体当中获得额外认同的机制。

但是此次美国大选当中所呈现出来的美国霸权的根本性问题在于,他自己的作为“价值观”向全世界输出的一套制度,在美国本国的实践当中暴露出如此众多的问题、受到如此重巨大的争议、甚至陷入到某种内在程序的自我否定,也就是说美国连自己提出的价值观也没有办法很好地坚持,这个是美国内在力量严重衰落的集中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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