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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燕菁:平台经济的制度演进

赵燕菁:平台经济的制度演进—

一个平台经济的分析框架

赵燕菁2021-04-14来源:观察者网

我觉得我们其实可以从私有政府变成公有政府的演化路径里面窥测到,现在的这些平台今后有可能是什么下场。亚马逊以后怎么改?Facebook怎么改?现在它们居然能够把总统的账号都封了。

赵燕菁 | 厦门大学教授,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副理事长

导读

阿里巴巴被罚182亿,再次引发对互联网平台垄断的探讨。厦门大学建筑与土木工程学院双聘教授赵燕菁去年即在观察者网发文指出,对平台经济的讨论要从垄断转向产权,才能辨识出新经济中隐藏着的通往社会主义之途。

在3月28日观学院线下主题讲座“中国互联网治理”上,赵燕菁再次就目前互联网巨头的发展,分享了自己的见解和分析框架,认为对平台企业的转化时机很重要,平台经济的演进方向就是让“棋盘”归“棋盘”,“棋子”归“棋子”。

赵燕菁:

很高兴能和大家有一个交流,今天我的题目:平台经济的制度演进——一个平台经济的分析框架。给大家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因为这个问题是刚刚出现的,不光是在中国,在全世界都是刚出现的,我也没有答案。但我想,给出一个答案之前,其实更重要的是我们分析的框架,任何答案都是一个分析框架的逻辑结果,所以我们不是要直接去找到那个答案,我们先找到一个分析的框架。今天我重点想讲我是怎么分析、怎么理解的。

首先我们先定义一下,什么是平台经济?大家说来说去,其实这个概念有时候都不统一。概念不统一,大家争的不是一个东西,效率就非常低,所以我从城市规划的角度,给出一个定义。

平台经济的一个特点在于它是一种公共产品,因为公共产品在经济学里是一个非常狭窄的、有准确定义的概念。市场并不都是一堆普通的公司的堆积,我们的市场可以分成两类,一类公司叫平台公司,另一类叫社会公司,这两类公司共同组成了一个叫“市场”的东西。

平台公司,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政府。另外的就是浮在这上面,我们大家所看到的、通常定义的社会公司,比如说厂商就是社会公司,你到工商局注册一个公司,那就是社会公司。还有比如像家庭,结婚后夫妻两人就是广义的公司。这就是我对公司的一个定义。

那平台公司和社会公司的差别是什么?平台公司在干什么,为什么需要这么一个公司?

平台公司是一个经济体里面,大家都需要的东西。在一个城市里,A公司需要B公司的一个产品,B公司需要C公司的一个产品,然后C公司又需要A公司的产品,但是这三个公司可能都需要一个共同的产品,比如每个公司都要修路,每个公司都需要电,然后每个公司都需要用到机场、港口、码头,如果这些基础设施需要每一个厂商自己去提供,成本就会非常的高,甚至干脆不可能,所以这个时候就要有一个人来提供。

家庭也是如此,比如说每个家庭都需要教育,每个家庭都需要医院,如果每个家庭都要去养一个学校,成本也会无比地高,如果每一个家庭自己都要雇一个医生,他们可能干脆就雇不起,所以这些实际上是公共产品,需要有这么一个独特的平台公司来提供。这就是我给平台公司的一个定义。

有了平台公司以后的好处是什么?如果有了平台公司,它的固定成本会显著地下降。在传统经济学定义中,公共产品不具备排他性特点。比如你看电视,是十个人看还是一百万人看也不影响,公共产品就是一点也没增加,一点也没减少。还有一个就是消费的非竞争性,你的消费和别人的消费互相不冲突,不是说这一碗饭我吃了,你就吃不了,而是说咱们俩一起走这条路,你走我也走,相互不影响,这是公共产品。

传统理论认为这种产品不能靠市场定价,它们没有竞争性,那怎么提供?因为这时候市场就失灵了,需要专门找一个叫政府的去干这个事,由它来提供。

而所谓的市场经济,就是政府要干的事尽量少,好的市场经济就是政府最好别干,全部让私人去干。道路、机场、火车站也私人修,这就是传统经济学的定义,也是其中真正的理想状态。也就是说,是没有平台的,全都是社会、市场这些东西,所以这是两个概念的差别。在传统经济学里面,平台是不应该存在的,如果它存在了就要给它拆了,因为它不符合传统规则,平台具有天生的垄断性。

按照我们定义的平台和市场,实际上并不存在西方经济学中你死我活、政府干了私人就干不了的关系,宣扬政府要尽量少干,私人要多干,并不存在这种关系。实际上现实中,平台经济和市场的关系有点像道路和汽车的关系。

现在我们的私人企业就相当于很多汽车,而道路的改进,是这个市场改进的前提。美国有一个经济学家专门研究过这个事情,传统上理解的政府开支、投入的增加,一定会带来市场的下降,这是经济学的一个假设,因为政府挤出了市场,把市场的那些需求,和一些投资机会抢走了。

他统计了美国,经过多年分析之后,正好相反,结论是政府投资多的时候,也是私人经济发展最繁荣的时候,不存在此消彼长的过程,所以这就是我们对公共产品理论的一个挑战。在传统的经济学里去解释平台,它压根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东西,是应该被消灭的东西。

但我们现在重新解释一下就可以发现,平台经济是干什么的?就是因为平台统一提供所有的市场主体,包括厂商的、家庭的、市场活动中的每一个商业行为中的重资产部分,所以对别的部门来说这部分就可以变成轻资产。比如国家提供的公共服务——国防,让每家每户去提供,谁提供得了?这绝对是非常重的资产,根本不可能私人提供。港口、码头、机场、学校、医院,如果有人提供了以后,我们所有人都可以把这部分变成轻资产。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一定要进入城市化,因为在农村很多公共服务是提供不了的,一定要进到城市里,然后大家可以一起修一条路,一起修一个水厂、修管网,这样的话每一个厂商、每一个家庭的平均成本就会下来。

所以有时候虽然城市有很多问题,大家还是一定要进去,就是因为公共服务只有在城市才能被提供。我们现在发现,从经济发展一开始,就存在着这么一个平台,这个公共服务就是把称作重资产东西,进行统一提供。这个提供的部门我们就叫它政府,就是所有的企业里面其中的一类企业,给它起名叫“政府”。这个“政府”可能是公家的,也可能是私人的。大家可以集体组织一个防卫系统,也可以由一个人来提供然后其他人交税。这一开始就是一个政府来提供大家所需要的公共服务。

为什么经济学里不能兼容公共服务?因为公共服务有一个特点,就是规模越大成本越低,因为它是重资产。在经济学中,生产函数包括两个部分,一个叫固定成本,当你开一个工厂的时候,开始之前你得先买设备、投资技术、找厂房、买土地,这些东西一次性就要准备好,不能说我一边买土地,一边买设备,这不行,这就是固定成本。

建成以后,每生产一个产品所需要的成本,叫可变成本。比如说你生产一个产品需要五个工人,你要生产两个产品时候就需要十个工人,那工资是连续增长的,包括利息、折旧等,都是可变成本。规模越大,可变成本就越多。

我们现在的平台起的是什么作用?就是把重资产,也就是固投的部分,由一个厂商给统一干了,这个厂商是政府也好、私人也好,总而言之有这么一种特殊的企业来专门给大家提供重资产,所以我们就管它叫平台公司。这是因为它为所有的公司降低了固定成本,由它来提供,所以这个公司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就是它的资产无比的重。

大家看到现在所谓这些重资产,没一个能和政府相比的,因为所有人的道路都由政府一个来修了,所有的机场、港口都是它来修了,军队由它来养,而这些投资全都是非常重的资产,这是它的一个特点。只要是重资产,就有非常显著的规模经济,因为投入是一样的,但是它的收益有很大区别。比如说一个军队,投入这个军队是一百个亿,保护一个人它是一百个亿,保护十四亿人它也是一百个亿。

这就是刚才讲的公共产品不排它性,有非常显著的规模经济,这是平台经济的一个特点,只要它变成一个平台,它的本能就是不断地扩大,所以大家可以看到所有的政府都在不断地扩大自己的边界,没有一个政府说咱们把边界弄小一点。这是它的本能,所有企业只要是进入一个平台期,它一定在规模上扩张,因为规模一扩张,它的平均成本就降下来了,这就是平台经济的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

因为平台经济固定成本非常高,如果你认定它是一个平台经济,垄断就是它的本能,就是它的性质。你如果给它拆分了,它就起不到平台经济的作用。传统经济学里面是反对垄断的,但是在平台不一样,平台一定是需要垄断的,所以只要是个有竞争力的平台,就一定要不断兼并,所以大家经常看这些平台公司到处兼并,这是它的本能。

所以在平台经济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因为平台公共产品都是重资产,而重资产对规模特别敏感,比一般的轻资产要更敏感,所以平台经济必须垄断,垄断就是效率的源泉,就在于它规模大。哪怕我们其他的方面差一点,只要规模够大,就能把成本杀得更低。

中国以前各种技术等方面都不如人家,但是我们创造了非常强大、有竞争力的经济,就是因为大。如果我们现在的说阿里巴巴放到台湾去,它就不行,虽然都是中国人,全说中文,但它就不行,为什么?没规模。

所以外国并不担心我们中国的某一个企业,担心的是我们中国的规模,这规模可以支持一个非常大的平台,使所有在上面运行的企业,即使其他的技术差一点,也可以把成本降得很低,这就是我们平台经济的一个特点。

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只要我们认为它是一个平台经济,那么任何的拆分都是在降低这个平台企业的效率。如果平台企业的效率降低,所有依附在平台上面的企业的效益全部降低,这就跟打仗一样,你的阵地不如别人,你单个战士再能打也打不过人家。平台经济决定了所有企业相互之间竞争的一个依托,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如果它是平台,我们就不能拆分。

我们的竞争对手现在觉得中国太大了,希望中国分成七块八块才好,如果中国这么大早晚有一天会威胁到他们,没有别的原因,假设我们的生产效率和技术是一模一样的,我们仅靠规模就给它压垮了,所以这就是平台经济为什么一定要大。

千万不要以传统经济学视角来看,以为平台垄断了,我们就要给它拆分,认为应该让它们充分竞争,比如电厂、电网、通讯等。它们都具有平台的特性,但是大家看我们中国的电网是统一的,除了南方电网很小的一块以外,基本上全都是国网。我们来对比是中国的国网更有竞争力,还是美国的电网更有竞争力?

德克萨斯这一次大断电是什么原因?为什么全美国没断电,就德克萨斯断电?因为它是一个孤立的电网。看上去它好像充分竞争了,但最后后果就是所有的人成本全部提高了,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危机的时候它提供的成本就要翻好几倍。所以规模经济下,是不是要把我们这些平台都拆了,就问大家我们中国是分成好几大块好呢,还是大家合在一起好?实际上道理是一样的,它本质都是平台。

平台和社会企业的关系是什么?打个比方来说,平台企业是什么,平台企业就像下棋的棋盘,上面的棋子就是社会企业。棋子无数都行,但是平台必须有一个。你不能拆分这个平台,把这个棋盘拆成两个,这样这些棋子就没法下了。但是棋子不能垄断,棋子和棋手,就要自由选择,充分竞争,但是棋盘就要垄断,最好把所有的都归一个棋盘才好,所以这就是它的不同。

实际上大家理解平台企业和社会企业,一定要放在两个维度里面考虑,两者规则不一定相同,适合这个的规则不一定适合另一个,或者正好相反。两者一个需要竞争一个不能竞争,所以有的时候是正好相反。平台和社会企业,我做了一个简单的区分,就是社会企业要向右,越充分竞争越好,要自由,少管它。如果棋子在上面走的时候,棋盘老干涉它,它肯定不愿意,一定要充分的自由,要有充分的选择。

但是它之所以能够充分的选择,是因为它必须是轻资产,如果它是重资产就没选择的自由,所以政府干得越多,即平台干得越多,上面社会企业才能越充分越自由,所以社会企业要私有化,要反垄断,要自由。如果给它变成集体,比如所有的工厂变成集体企业,然后全部归国有,那它就没效率。

但是反过来如果它是平台,平台必须是垄断的,必须全民所有。因为平台垄断了,棋子没法和你讨论,那对不起,这个平台不能随便乱变,棋子要想改变得棋盘说了算。棋子在平台上面玩,要是三天两头地改变规则,怎么玩?

平台一定要民主,说自由是在市场经济社会,是市场经济里边的社会企业要自由,平台企业必须民主,你自己说了不算,我们大家说了算。平台企业也一定是重资产,因为重资产把规则全部统一,全承担在一个主体身上,社会企业才能自由移动。

但这难在什么地方,难就难在其实你非常难区分什么是平台企业,什么是社会企业,所以我们实际上要真正去研究的,是怎么区分这两种企业,然后我们再回答它的所有制是什么。两种企业的所有制怎么过渡,比如说这个社会企业应该是私有制,但如果这个社会企业变成了一个平台以后,怎么把它变成公有制,这个变的过程,实际上是非常困难的。

由于现实中缺少能够把平台和社会企业区分开来的制度,所以最后政策制定人要不就全都搞成平台,连私人企业也全都搞成平台。或者就是全都变成自有,平台不要,因为它只有两种选择,所以大家只能选择说要计划还是市场,或者是要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或者是要自由还是要民主,好像都是两个对立的。

其实这在一个维度下面是对的,可能在另一个维度下面是错的。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么区分这个维度,它属于哪一维呢?这是我后面所要讲的,就是我们的难处。我们的制度按照刚才的组合,就变成了四个象限、四种组合。一种是平台公司,就相当于我们这棋盘,它是公有的,私人说了不算,大家说了算。还有一种是社会公司,相当于棋子。

形成了一组组合,就形成了一个变迁的路径,一种路径就是从最原始的全是国有、公有的企业,从原始的共产主义社会,过渡到所谓的计划社会主义。计划社会主义是指这个国家是公有的,连企业都是公有的。另外一个就过渡到全是私有的,国家也是私有的,社会上企业也是私有的。

实际上在市场资本主义制度下面,如果你拥有了平台那可了不得了,就是另一个阶级了,所以它不断地会降维去干涉你的市场。计划经济很没效率,大家知道计划经济是国家计划,我们老百姓也得听你的计划,最后就没效率。所以最后的制度演进方向是什么?就是我们国家改革开放,从计划社会主义,变到第四象限。

从第一象限变成第四象限,指的是平台还是公有的,但是我们不断地把这些国有的企业、集体私有化。比如说我们的土地承包,就是把原来的集体土地变成私人承包;比如说财政分权,就是把所有的地方政府,现在我们都让它们变成一个个公司了,它们之间可以互相竞争,原来它们都在国家的一个大平台下面。比如说国企改革,原来都是国有的,现在你们在市场上活,活不下来国家也不管了。所以在中国就变成了,平台是公有的,但子公司就是这棋子,逐渐地变成私有了,这就是中国的制度改革路径。

那么回过头来讲美国,是不是就不需要改革了呢?实际上按照我们制度变迁的路径,美国的平台公司如果是私有的话,也一定会带来它的后果。这个是美国的路径,实际上美国需要的是民主。它的那些平台公司,不能由这些平台的所有者自己说了算,因为平台是全社会所有的。

我们中国已经改革了,我们平台公司是国有的,我们把底下的社会公司全部私有,但是美国社会公司是私有的,而平台公司也是私有的,所以美国是和我们相比,现在就看谁先能达到效率最高的目标。

经济学上是可以解释的。邓小平有句话就是“计划多一点还是市场多一点,不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这句话就是刚才我们讲的,计划经济不等于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也有计划;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也有市场。计划经济和市场都是手段。

我觉得邓小平这句话,实际上已经把我们今天的讨论说得很清楚了。因为计划是在这个维度里面,市场是在另一个维度里面,大家合起来才叫一个市场,不是说把计划消灭了,或者把市场消灭了,就叫经济,而是说计划和市场两个共同组成了一个经济。这就是为什么不能消灭计划,计划是不可能消灭的。只有你有平台,你才能降低成本,就必须有计划。

下面我讲一下为什么现在这么难。平台都应该是公有的,但企业不是公有的。企业、家庭这些永远都得是私有的。可是现在我们政策上说得很容易,实际上非常难。难就难在平台企业和社会企业是共生的,很难区分出来。所以我们制定政策的时候要不就牺牲这个,要不就牺牲那个,因为我们没办法区分,这是我们难的地方。

一开始,所有的都是私有企业,只不过其中一个企业慢慢做大了,变成了平台企业。一开始发源的时候就给它搞成公有的话,它就没有了,这企业就根本不会生成平台。它一定是从私有的变成平台,这个特点就决定了它既有平台的特性,又有社会的特性。

所以,现在我们的问题是,既然是演化过来的,那在演化的哪一个阶段给它公有化呢?这是不知道的。另外,你要是觉得它应该公有化了,是怎么公有化呀?是没收,还是给他们关起来?人家没犯错,也没犯法,是吧?

所以,我们现在说垄断也好,反垄断也好,本质上是在判断是不是平台公司,是的话要给它归到另一个维度里了。实际上,我们任何的反垄断,都是在做这么一个判断。

该不该拆微软?如果我们觉得微软这个平台太大了,那对不起,微软就要收回国有,或者至少是由公众说了算。不能你们这几个人说,今天支持这个软件,明天不支持那个。就像一个汽车企业,它如果既修路,也生产汽车,那别的生产汽车的人就没法活了,你把别人的路堵死了。

如果我们认为微软还是一个社会公司,那就要把它拆分了。它不是平台,就没资格占有这么高的比例。要想生产windows,就不能提供office,这两个要分开。否则的话,你生产windows,也生产office,那WPS怎么活呀?你想专门提供道路,就不要去生产汽车了。

就是说,我们要在这个阶段作一个判断,判断完了以后才知道是该反垄断还是不该反。平台也有难处。刚才我讲了,第一个难处就是所有的平台一开始都是私有的,后来越来越大。一开始就可能像刘邦那样只是个亭长,管一个小地方,慢慢扩张了领土。但是,企业变成平台了就不能私有。而且,平台发展是渐进的,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变得最大。

比如说,你是一个开发商,提供道路这个公共产品。这小区的道路是开发商建的,当然是私有的,别人的车不能开进去。但是这小区的开发商越来越大,10平方公里、20平方公里,到50平方公里、100平方公里的时候,就是平台了,所有的道路、管线施政都你说了算。那我们大家还怎么竞争?所以就要拆分。

另外,平台本身还有问题。平台都提供公共服务,可还是分层的。比如说,地方政府是一个平台,提供公共服务,但是还要和另一个地方政府竞争。中国政府是一个平台,还要和美国在竞争;亚马逊是一个平台,还得和阿里巴巴竞争。只要平台一遇到竞争,它的本能就会去垂直、降维打击对手。所以它不纯粹是一个平台。

在世界更大尺度上,再大的平台还是一个社会公司,这一点也是区分的一个难处。平台在内部也是分层的,分层之间是竞争的。比如上海和北京之间有竞争,甚至上海这个区和那个区之间也有竞争。这就是难处。我们该不该拆?怎么拆?拆到什么程度?用什么方法拆?这是我们要讨论的问题。

我们可以借鉴一下政府是怎么被拆的。历史上的政府全是私人企业,干着干着就没了,因为干到一定程度以后阶级就固化,接着就腐败,提供公共服务的质量就下降,然后有另一个提供公共服务更好的人把它推翻,就有了改朝换代。

到了近代以后,有这么一个特点,就是两个国家,两个平台之间在竞争的时候都是重资产。刚才讲过了,谁的资产越重,上面的企业资产就越轻,越能够自由竞争。所以每一个政府不断要扩张自己提供的重资产。但是重资产提供到一定程度以后,就不能靠积累来完成提供的公共服务,钱不够了,这个时候都要靠债务。

比如说,国家之间发生战争,他们提供军事这个公共服务的成本会越来越高。打到最后,看的是谁能借钱。法国和英国“百年战争”的时候,法国的财政能力比英国强,法国的税收高,英国的税收比较低,但是英国人为什么最后胜出了?因为资本的能力强。它能融资,利息是法国的一半,结果打到最后,法国人没钱了,就缴枪了。所以,最后看谁的资本能力强,那资本能力强是取决于什么?

为什么英国“光荣革命”了?就是天天在横征暴敛,最后老百姓要推翻它,并和国王达成一个交易,说以后税你征,但是怎么用要和议会来商量。这个时候,私有的国家就被公有化了,一旦公有化了以后,国家的信用会大幅度地提高。

大家知道,以前一个国家的信用是建立在国王的基础上。如果这是一个特别有能力的君主,他还活得特别长,融资成本才能降下来。国家的信用、融资的时间长度完全取决于国王。这个时候,有一个国家变成抽象的,这政府无论换多少届,国王换多少代,都能够还钱,那你就借吧,这就是英国。所以英国就能够把利率降得非常低,依靠它的融资能力打遍天下无敌手。大家一想,那不行,我们国家也得变成这种重资产才能和英国拼,所以也要改革。

改革的方法有几种。我们看看美国是什么?平台还是私有的,但是谁说了也不能算,咱们给它拆了。其实美国“三权分立”的本质就是不能让“国王”一个人说了算。你想随便改平台,随便给我们横征暴敛,那不行,我们说了算。但实际上最后谁说了算?是资本说了算。

资本当时最怕的就是被这国王三天两头掠夺。一旦资本控制了这个国家以后,就敢给它借钱了。因为它是资本控制的,一定能还钱。所以美国政府从建国以来就从来没违约过,债务翻到天上去了它也不会违约。为什么?它就是那帮借它钱的人建起来的,怎么会给自己违约?所以它有信用。

英国是通过一系列的“股份制改革”,从一开始的《大宪章》先限制国王的权利,然后“光荣革命”,向议会转移权力。“股份化”经过了大概好几百年,今天把“股份”分一点,明天稀释一点,后天再稀释一点,稀释到了今天。英国国王的股份已经在英国的公共产品里了,基本上说了不算,影响很小。

法国一点都不客气,大革命里抓了一把贵族,然后杀了,东西都归我了。你人都没了,还要东西干嘛?

我觉得,我们的公司改革其实也就这几条路。第一种是拆分,不能一家说了算。

第二种就是“光荣革命”。如果你想上市,先交出多少股份,然后我们不断地稀释,跟英国的国王一样。其实宪政改革都是这样,先是贵族去稀释国王的权力,老百姓成为直接纳税人以后,又开始再去稀释贵族的权力。

所以大家看,从国王到英国的上院,再到英国的下院,权力一直在转换。就是说这个“大股东”一直在换。

还有一种,你不是不交吗?你还要反抗吗?俄罗斯那些寡头我们可以学习一下。普京就没客气,说你要敢反抗就这就下场。这媒体不能是你的,你说了算还是国家说了算?这就是后果。

所以,我觉得我们其实可以从私有政府变成公有政府的演化路径里面窥测到,现在的这些平台今后有可能是什么下场。亚马逊以后怎么改?Facebook怎么改?现在它们居然能够把总统的账号都封了。

但是,只要你这个平台是被少数人控制的,这就又回到我们原来的那个瓶颈,就是说,我觉得美国是一个平台,我们不把美国拆成几十个州,但是美国你们那几个人说了算合适吗?美联储实际是一个私人的企业,不是公家的。美国老百姓、美国总统都是管不了美联储的。再看,美国这军队一天到晚打仗,那是为美国老百姓打仗吗?天天去中东抢油、去保护以色列,那是美国的利益吗?全都是资本家的利益。

还有,苹果、Facebook、谷歌这些东西,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是公众说了算的?哪一个不是想封了你,就封了你的?它们都是私人企业。再来看看媒体,你能和CNN辩论吗?特朗普都辩论不了,对不对?

它一旦变成私人企业以后,它就有本能。所以假设美国是一个平台公司,归那么几个人管,问题就来了,它可以降维打击你。

大家看看美国是怎么打我们中国的。原来特朗普和我们是正面竞争,说我也是一个国家,中国也是国家,就在拳击台上把你打趴下。其实我们挺喜欢特朗普的,咱俩就硬干。

现在,拜登说我是一个平台国家,哪能和你们在一起斗?所以是降维打击。你看现在,美国一出手,先从货币结算开始。你要不老实,货币没有了。你再不老实,现在靠棉花来打击。BCI换了一个美国的主席,美国人立刻就把它拿来当作打中国的工具。然后亚马逊这些平台开始把和中国有关的东西下架。凭什么呀?它就跟法官一样,说把新疆的棉花全下架。

实际上,我们老想着咬咬牙忍一忍,有一天我们GDP超过美国了就可以扬眉吐气了。没用,因为我们在两个维度,我们在这个维度里当老大都没用,只要平台是美国说了算,咱们就没戏,咱们不是一平台国家。

所以回过头来讲,我们中国仅有的一些平台,千万别被它收拾了,那是我们的宝贝。真正和美国打是平台和平台打,不是企业和企业打,美国怎么不宰了它的那些平台企业?

我最后讲讲平台的制度意义。我们处罚蚂蚁金服、腾讯的世界含义是什么?我们一定要把它们放在一个大的框架里来理解。我觉得,现在的一个主要危险是美国堕落了。美国以前是挺好的一个国家,因为它就是一个平台,维护市场秩序,但是现在美国人也闹心。因为中国的崛起,使我们成为另一个平台的可能性出现了。原来只有一个棋盘,现在旁边有人另外也摆一个棋盘。原来这棋子没得选,只好跟它,现在有选择了。

所以,我觉得,美国人的本能是让它自己变成了一个棋子,因此特朗普把这群、那群的全退了。为什么?他不负那些责任了,不再提供公共产品了,在把自己变成一个普通企业。

那现在需要的是什么?我个人觉得,无论是美国人、法国人还是中国人提供公共产品都无所谓,只要提供就行,我们大家在上面运行轻资产就行。问题是,美国的重资产,或者说美国的平台公司全攥在私人手里了,我们说了不算。你今天想欺负这个就欺负这个,想关了那个就关了那个。等于说它本来是在另一个维度,现在却参加这个维度的比赛了。本来是足球运动员在踢,现在俱乐部的老总也下来踢了,你们谁敢赢他?现在的棋盘要参与棋子的游戏,这棋子就绝对没胜算。

那我们现在回到世界的历史来看,私人来提供公共服务是有的,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必须要“光荣革命”。英国当年就是国王说了算,然后开始让渡公共权力,最后英国打遍全球无敌手,成为给全世界的霸主。

所以,全球化的归宿是什么?就是要把那些刚才我举的平台国有化、公有化。要让所有平台上面的玩家能够控制住它,能够能够驾驭它。否则的话你没有办法和这个平台进行竞争。因此,我想全球需要一个宪政改革。

现在的世界谁说了算?美联储、华尔街等所有的大资本,现在连一个管棉花的NGO最后都能查出美国的资本来,这些人控制着联邦调查局、CIA。美国的政府、法院实际上都是他们的一部分,你怎么跟他玩啊?

英国为什么当时出现宪政革命?不是国王愿意,是他玩不下去了。因为你只要玩全球公共服务,就必须是重资产,是重资产就必须负债。你要负债不下去,有一个比你更能负债的人出来了,你就出局了。不是他愿意,他最后欠了一屁股债,只好把权力让出去,要不就把他的股份或者产权让出去。

这就是全球的宪政革命。在我看来,债务和贫富分化在美国是不能克服的。因为只要美国的平台是私人所有,穷人和富人就永远不可能合在一起。最后的结果就一定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这是美国的宿命。现在是不是已经事到临头了?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来解决这个问题,现在谁能解决?中国的意义在于什么?如果我们这一次能够给全世界做一个示范:我们的平台是一个由社会说了算的,你们不用害怕。Facebook是华尔街那帮人说了算,但我们把平台贡献出来,让它是公共的。我们一定要把它变成这么一个公司,由全世界人民说了算的时候,大家才愿意在它上面去做生意。

所以,我最后的结论是什么呢?平台经济的演进方向就是要让棋盘归棋盘,就是说你该玩棋盘的人就不要下场和我们比赛,然后棋子归棋子,不要老惦记着也去玩一把棋盘,咱们大家各归各的。

好,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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