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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卡根:一个正在实现的黑暗预言——他就要回来了

罗伯特·卡根:一个正在实现的黑暗预言——他就要回来了

罗伯特·卡根2021-10-06来源:纽约时间

罗伯特·卡根 | 美国历史学家、外交政策评论家

【导读】 近日,美国著名政治和历史作家罗伯特·卡根(Robert Kagan)在《华盛顿邮报》发表的万字长篇评论,《我们的宪法危机已经到来(Our Constitutional Crisis Is Already Here)》,大概是近来对美国做出的最黑暗最“惊心动魄”的一个预言。

这个预言对关心美国的人造成的“毛骨悚然”的程度,不亚于去年大选前,《大西洋月刊》发表的知名调查记者巴顿·盖尔曼(Barton Gellman)所做的长篇报道《可能让美国崩溃的大选 (The Election That Could Break America)》所引起的反应。

如果说,去年盖尔曼描绘的是美国走向悬崖的危险图景,卡根在这篇文章中预言的则是美国一步步走向黑夜的危急时刻。卡根在文章中说,如果没有富有远见的政治家做出大胆而勇敢的举措,美国将在三到四年里进入民主崩溃的黑暗世界。他把这个时间点准确地设定在2024年11月。

而更严重的是,卡根在本文中指出:这个黑暗的预言并非只是预言而已,美国的宪法危机已经到来,“我们正朝着这个方向迈出关键的几步”。

卡根是危言耸听的忧天杞人,还是大声疾呼的危楼愚夫,时间自然会给出答案。只是如果只是等待,也许答案就不可能是更好的那一个。

罗伯特·卡根是美国著名智库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 Institution)外交政策项目中国际秩序和战略项目的斯蒂芬和芭芭拉·弗里德曼高级研究员,30多年前曾担任时任国务卿舒尔茨的主要演讲稿作者,著有《丛林重生——美国和我们岌岌可危的世界(TheJungle Grows Back, America and Our Imperiled World)》( 2018)等多本重要书籍。《政治》杂志在2016年将其评为年度“改变美国政治的思想者、实践者和远见者”50人之一。

【文/ 罗伯特·卡根,译/ 新约客,纽约时间出品】

“难道在美国已无美德可言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们的处境将十分悲凉。”——詹姆斯·麦迪逊(James Madison)

美国正陷入内战以来最严重的政治和宪法危机 —— 未来三至四年里,极有可能发生大规模暴力事件和联邦权力崩溃,而国家也极有可能分裂成交战的红蓝飞地。受政治、疫情、经济和全球危机影响,加之人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和否认,警告信号可能会被掩盖。但下面这些事的发生,已经毫无疑问:

首先,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将成为共和党2024年总统候选人。期盼他影响日衰、偃旗息鼓的人可能要失望了。特朗普在民调中遥遥领先;他正筹集大量资金用于竞选;而当前,民主党各候选人看起来不堪一击。除非身体有恙,否则特朗普将如期参加大选。

其次,特朗普和他的共和党盟友正积极备选,不惜以一切代价确保胜出。特朗普对2020年大选的舞弊指控现在主要是为其未来可能的败选进行铺垫。而一些共和党候选人已经开始准备在2022年宣布舞弊,正如拉里·埃尔德(Larry Elder)在加州罢免选举中的所作所为。

与此同时,2020年业余的“停止舞弊(Stop The Steal)”运动已被一个有组织的全国性运动取而代之,以确保特朗普和他的支持者拿下他们在2020年丢失的州和地方选票。而那些否认2020年大选存在舞弊,拒绝为特朗普“寻找”更多选票,实际上拯救了美国的、“负隅顽抗”的共和党州官员,正在其党内被系统性地清算、撤职和赶出办公室。共和党的立法机构正在赋予自己对选举认证过程更大的控制权。

截至今年春季,共和党已在至少16个州提出或通过了一系列举措,以把某些选举权力从州长、州务卿或其他行政官员转移至州议会。亚利桑那州的一项法案明确指出,州议会可以通过简单多数投票“撤销州务卿颁发的总统选举认证书”。有的州议会试图对涉嫌“技术违规”的地方选举官员处以刑事处罚,这包括挡住选举观察员的视线。

因此,混乱的局面正在形成。想象一下,当两党议员均宣称获胜,并指控对方试图违宪夺取权力,多州爆发长达数周的大规模抗议。相比2020年,此时的两党准备更充分,更有可能加害对方。州长们会召集国民警卫队吗?拜登总统会将警卫队国有化,并将其置于麾下吗?他会启动《叛乱法案》(Insurrection Act),派军队去宾夕法尼亚州、得克萨斯州或威斯康星州镇压暴力抗议吗?在州行使联邦权力通常会被谴责为暴政。

拜登(Joe Biden)将发现自己来到几位前总统——拒行联邦法危机时期的安德鲁·杰克逊(Andrew Jackson)、南部各州独立后的亚伯拉罕·林肯(Abraham Lincoln)等——曾经所处的位置,在没有规则和先例的情况下航行,对拥有和不拥有的宪法权力做出自己的判断。

如果美国的政治体系陷入一场宪法没有提供补救措施的危机,那么今天关于“拉布”(filibuster,以阻挠议案为目的冗长辩论。参见《纽约时间》相关文章:《Filibuster 的前世今生》)的争论在三年后就会显得过时了。

几乎所有美国人——除了个别政治家——都拒绝认真看待这个问题,没有试图阻止其发生。正如在其他出现法西斯领袖的国家中经常出现的情况一样,潜在的反对者在困惑与惊异中被这个富有魅力的独裁者所折服。他们遵循标准的绥靖模式,而绥靖总是始于低估。自特朗普于2015年首次亮相以来,两党的政治和学术机构便一直在低估他。他们低估了特朗普的人气,以及他对追随者的控制度;他们低估了特朗普控制共和党的能力,然后,又低估了特朗普为了保有权力能走多远。

特朗普未能推翻2020年大选结果的事实让很多人长舒了一口气,这表明美国的制度仍然是安全的。但如果拜登没有在所有四个选票都接近的州安全领先,如果特朗普更有能力,对其政府、国会和各州的决策者控制力更强,那么结果会完全不同。事实上,今年早些时候特朗普差点就发动了一场政变。阻挠这起政变发生的只是少数几个有胆有识,不愿服从自己认为错误的命令的州官员、两名检察长和一位副总统。

当然,这并非是制宪者在制定宪法时所考虑的制衡,但特朗普却暴露了这些保护的缺失。开国元勋们没有预见到特朗普现象,部分原因是他们没有预见到全国性政党。他们预料到了煽动者带来的威胁,却没有预料到全国性的个人崇拜。他们曾推断,新共和国幅员辽阔,13个竭力想独立的州将会阻碍全国性运动的发展。但他们却认为,“小小”的煽动者凭借其名气和影响力可能会对他们自己的州施以影响,但由于人口众多,加之利益分歧,他们无法撼动整个国家。

因此,制宪者制定的这种制衡完全取决于立法、行政和司法三大分权的分立程度。他们相信,每个分权都将积极地捍卫自己的权力和特权。制宪者没有立法防止全国性党派团结超越州界,因为他们认为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他们也没有预见到,国会议员,或许还有司法部门的官员,会拒绝检查他们自己党派的总统的权力。

然而,近几十年来,对政党的忠诚已取代了对分权的忠诚,在特朗普时代更是如此。正如两次弹劾特朗普所显示的,如果议员仅仅因为总统是他们的政党领袖就为他作辩护或忽略他的不当之举,那么定罪和罢免几乎是天方夜谭。在这种情况下,除共和美德外,制宪者没有留下任何其他可以防止政府夺权的制衡法律。

批评人士和支持者一直未能认识到特朗普在美国历史上是一个多么独特的人物。由于他的追随者基本上都属于保守派,很多人认为特朗普只是里根革命的延续或顶峰。

这是错误的。尽管特朗普的大部分支持者都是共和党人,但他们信奉的理念不一定是所有共和党人都认同的。特朗普的一些支持者还是前民主党人和独立人士。事实上,推动特朗普运动发展的激情由来已久,并曾在两党中盛行过。

对联邦政府的质疑和敌视;种族仇恨和恐惧;对现代世俗社会破坏宗教和传统道德的担忧;在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的经济焦虑;惟我独尊怨恨对方的阶层张力;对更广阔的世界,尤其是对欧洲的不信任,以及对欧洲颠覆美国自由的隐密影响的担心 —— 自反联邦主义者(anti-Federalists)、威士忌叛乱(Whiskey Rebellion)和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以来,这种观点和态度一直是美国政治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

民主党曾是白人至上主义者的大本营,直到他们于1968年加入了乔治·华莱士(George Wallace)阵营(铁腕白人至上主义者,曾利用公权实现了他的种族隔离主义愿景——译者注),而后又加入了共和党。自由派和民主党尤其需要区分他们与共和党政策的持续斗争和特朗普及其追随者所带来的挑战:前者可以通过宪法制度的程序展开;而后者则是对宪法本身的攻击。

特朗普运动在历史上的独特之处不在于其激情和偏执,而在于对于数百万美国人而言,特朗普本人即是对他们的恐惧和怨恨的回应。在美国以前的政治运动,领导人和追随者之间的纽带从未这么强有力。尽管开国元勋们曾担心美国会出现国王或另一位“恺撒(Caesar)”,但两个世纪以来,事实证明美国人对政客并不盲目崇拜。他们并不认为西奥多·罗斯福(Theodore Roosevelt)、格兰特(Grant),乃至华盛顿(Washington)是完美无瑕的。伟大的民粹主义领导人也是如此。

一个世纪前,威廉·詹宁斯·布莱恩(William Jennings Bryan)因提出了某些思想和政策而备受推崇,但他的追随者并不认为他是绝对正确的。即便是里根也曾因兜售保守原则、赤字开支、在堕胎问题上模棱两可,以及对苏联“软弱”而受到保守派抨击。

特朗普则不同,这就是政治体制难以理解他,更别说遏制他的一个原因。美国自由派倾向于用物质和经济来解释万事万物;毫无疑问,特朗普的许多支持者有理由抱怨他们的生活遭遇。但他们与特朗普的关系还扯不上经济或物质问题。他们认为,美国政府和社会已被社会主义者、少数群体和性变态者所俘虏。他们认为共和党建制派腐败无能——用特朗普的话来说就是,“Loser”,无法挑战执政的自由派霸权。

他们认为特朗普强势且有魄力,胆敢与建制派、民主党、自由媒体、激进组织、科技巨头和“米奇·麦康奈尔(Mitch McConnell)式的共和党人”较量。他超凡的领导力给了千百万美国人使命感、赋权感和新的身份认同感。虽然特朗普的批评者认为他太自恋,不可能成为任何类型的领导人,但他的支持者却喜欢他的毫无歉意、好战逞能和自私自利。与共和党建制派不同,特朗普代表的不仅仅是白人,而是一群愤愤不平的美国人,他们觉得自己受够了欺负与压迫。而这就是他需要做的全部。

曾有一段时间,政治分析人士猜想,如果特朗普未能兑现其对选民的承诺,会发生什么。但特朗普兑现的最想要的东西便是他自己。他的狂妄自大是他吸引力的一部分。他曾自称遭到了媒体和精英的迫害,这让他的追随者感同身受。这就是为什么精英对特朗普的攻击只会增强他与追随者的联系。

这就是为什么数以百万计的特朗普支持者甚至愿意冒死展示他们的团结:当政敌以防疫不力诋毁特朗普时,他们对此否认。特朗普的一名支持者甚至在出现新冠肺炎症状后仍拒绝去医院,因为他不想帮助自由派做对特朗普不利的事情。

“我不会增加感染数字,”他告诉记者。

特朗普运动与其说是关于政策的,倒不如说是关于特朗普本人的。它不利于美国政党发挥其正常作用,即将新的政治和意识形态运动纳入主流。布莱恩从未当过总统,但他的一些民粹主义政策被两党采纳。参议员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的支持者可能并不希望拜登当选总统,但在桑德斯提名失败后,他们却努力帮助拜登当选。自由和民主要求接受不利的选举结果,愿意支持与我们意见相左的人上台执政。

正如历史学家理查德·霍夫施塔特(Richard Hofstadter)所观察到的,自由和民主要求人们为了社会和平容忍错误。这种意愿部分源自于这样一种信念,即民主制度能够帮助执政党纠正错误和越权行为。

基于思想和政策的运动还能迅速地改变人们的效忠对象。今天的进步派旗手可能是桑德斯,但明天可能是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Elizabeth Warren)或者是众议员亚历山大·奥卡西奥-科尔特斯(Alexandria Ocasio-Cortez)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而对于一场围绕个人崇拜发起的运动来说,这些调整是不可能发生的。在特朗普的支持者看来,“错误”就在于特朗普因一个“压迫的共产主义的民主党的政权”在大选舞弊而无法连任。虽然在任总统败选通常会引发一场党内斗争,但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位共和党人能够挑战特朗普对共和党选民的控制:参议员乔希·霍利(Josh Hawley)、参议员汤姆·科顿(Tom Cotton)、塔克·卡尔森(Tucker Carlson)和州长罗恩·德桑蒂斯(Ron DeSantis)都不行。一切仍然是关于特朗普的。

一位保守派知识分子写道,他不在位也就意味着美国正被敌对部落控制。正如特朗普的一名支持者所言,政府被一个认为特朗普选民没有代表权的政权垄断了,它将把他们拒之门外。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除了把政府视为敌人,并“团结武装起来,按照他们认为最佳的方式保护自己”之外,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呢?

特朗普运动可能不会以一场暴乱的形式登场,但在特朗普声称其因拜登大选舞弊而无法连任后,运动就变成了一场暴乱。对于特朗普的支持者来言,1月6日的暴乱不是一场令人尴尬的溃败,而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救国爱国运动,他们在必要时还会采取暴力行动。一名56岁的密歇根妇女解释说:“我们不是去偷东西的。也不是去搞破坏。我们只是想推翻政府。”

特朗普的大多数支持者,包括于1月6日去国会大厦闹事的那些人,其正常程度令许多观察人士不解。尽管私人民兵组织和白人至上主义者都参与了此次袭击,但90%被逮捕或指控的人都与这些组织无关。他们大多数都是中产阶级和中年人,40%是老板或白领。他们大多来自紫色、而非红色的郡县。

特朗普的大多数支持者都是好父母、好邻居和社区可靠成员。在很大程度上,他们的偏见属于典型的美国白人偏见,自从特朗普上台以来,他们的怨恨情绪就有可能增加了,表达方式也变得随意了。

但这些人都是正常人,他们的想法和行为与几个世纪以来的人一样,信任家庭、部落、宗教和种族。虽然他们十分重视自己的权利和自由,但并不怎么关注他人。这也并不罕见。罕见的是像重视自己的权利一样重视他人的权利。

然而,这恰恰就是美国共和民主试验所需要的。这就是制宪者所谓的“共和美德”:一种对自由的爱,不单单是为自己,还为别人;一种对自治的爱;承诺遵守通过合法民主程序通过的法律;警惕任何形式的暴政。即便是在制定宪法时假定人们将一直追求个人私利的詹姆斯·麦迪逊(James Madison)也认为,相信任何形式的政府都能 “在人民没有任何美德的情况下确保自由和幸福 ”的说法是个 “空想”。

2000年,尽管法官的判决带有党派性质,阿尔·戈尔(Al Gore)和他的支持者都服从了最高法院的判决,表现出了共和美德(法院本身是否表现出了共和美德则是另一方面的问题)。

另一方面,1月6日的事件证明,特朗普和他的铁杆支持者正准备挑战宪法和民主规范,这就像是曾经的革命运动。虽然令人震惊的是普通美国人亦会支持暴力攻击国会大厦,但这表明作为一个民族,美国人并不像他们的建国原则和制度那般特殊。

20世纪20、30年代,加入法西斯运动的欧洲人也有来自中产阶级的。毫无疑问,他们当中有许多人也是好父母、好邻居。作为群众运动的一部分,人们会做一些他们作为个人不会做的事情,尤其是当他们确信其他人要破坏他们的生活方式时。

如果认为1月6日的暴动是一起不会重演的反常事件,那就太愚蠢了。由于特朗普的支持者将这一事件视为一场爱国主义救国运动,因此我们完全有理由预料更多此类事件的发生。特朗普老调重弹,坚称他以压倒性优势胜选了,但“激进的左翼民主共产党”通过“我们国家历史上最腐败、最不诚实、最不公平的选举”窃取了他的总统之位,他们必须原物归还他。

他们意在击退那些投票支持弹劾他或批评他对暴乱负有责任的共和党人。还有人威胁要炸掉投票站、绑架官员,并袭击议会大厦。今年早些时候,佐治亚州最高选举官员的妻子收到了一条恐吓短信,其中写道:“你和你的家人会被慢慢干掉。”我们也不能想当然地认为,当下一次骚乱发生时,“百分之三人(Three Percenters)”和“誓言保卫者(Oath Keepers)”组织还会扮演次要角色。

袭击国会大厦的老兵告诉警察,他们曾为国家而战,现在又在为国家而战。展望2022年和2024年,特朗普坚称,他们不舞弊就不可能赢得大选,不可能。所以,如果选举结果显示民主党再次获胜,特朗普的支持者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特朗普会告诉他们,“就像一代又一代的爱国者为建设美国付出汗水、鲜血乃至生命一样,今天“我们别无选择”,我们“必须为恢复我们美国人与生俱来的权利而战”。

那么共和党的立场又是什么呢?它孕育了这起运动,又为特朗普赢得90%共和党选民的支持创造了条件,因此它需要担负全责。特朗普在位期间,共和党领导人非常乐意拍他的马屁,因为这可能意味着任命数百个保守派在法院乃至最高法院的机会,减税,移民限制,以及大幅削减商业管制。

然而,特朗普的胜利也有敌意收购的一笔功劳。这场运动的激情在特朗普,而不在共和党。共和党的主要选民都选择了特朗普,而不是其他共和党建制派,如杰布·布什(Jeb Bush)和马尔科·卢比奥(Marco Rubio)。特朗普当选后,他的追随者继续视共和党建制派为敌人。

像保罗·瑞安(Paul Ryan)这样的党内英雄因贬低特朗普而被遗忘。即使是杰夫·塞申斯(Jeff Sessions)这样坚定的支持者,如果不按照特朗普的要求去办事,最终也会被迫成为恶棍。侥幸存活的人面临着一个艰难的平衡:一方面利用特朗普的魅力通过共和党议程,另一方面又要控制特朗普的过分行为,他们担心这可能会最终威胁到共和党的利益。

这一计划在2017年似乎是可行的。与其他叛变的领导人不同的是,特朗普没有花时间在政治荒原上建立一个政党,也没有让他的支持者以他为中心。他必须从现有的共和党官员中做出选择,这些人对他的命令的服从程度不尽相同。共和党建制派希望能有“成年人”约束特朗普,以保护他们的传统议程、他们所认为的国家利益,幸免于特朗普最糟糕的本能。

这是一次误判。特朗普对其支持者的控制使得在党内已没有可替代他的人选。就这样,那些“成年人”要么一个接一个地辞职,要么被赶走。异见者已销声匿迹。唯一有问题的是特朗普本人,这一点上没有异议。那些不赞成特朗普的人要么保持沉默,要么离开。

接管范围超出了政治领导层。现代政党是一个由利益集团、游说组织、求职者、竞选赞助者和知识分子组成的生态系统。他们所有人都与该党的发展息息相关,在某一特定时刻须与党的立场保持基本一致,所以所有人都不得不谋求与特朗普和平相处。曾反对他不适合当总统的保守派出版物不得不改变立场,否则就会失去读者和资金。

专家们不得不作出调整以满足亲特朗普观众的口味 —— 当他们这么做时,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初选期间曾反对特朗普的赞助人也加入了其中,哪怕只是为了对重要问题施加一些影响力。那些曾以为自己的角色是让共和党坚持某些原则的游说组织,由于经常与共和党领导层意见相左,现在要么成了特朗普的支持者,要么失去了影响力。

所以,当选官员不敢挑战特朗普运动,共和党求职者要么对自己的观点保持沉默,要么为过去的批评做出像作秀审判似的道歉,这些已不足为奇。野心是道德顾虑的强大解药。更有揭示性的,是一些共和党资深政治家的行为,他们是八十多九十多岁的前国务卿,对加官进爵已无兴趣,且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也无所忌惮。尽管众所周知,他们厌恶特朗普所代表的一切,但却拒绝批评他。

他们不愿意站出来反对一个他们为之奉献了一生的共和党,即便这个党现在是由他们厌恶的人领导的。此外,虽然共和党的元老们不喜欢特朗普,但他们更不喜欢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和民主党。这并不罕见。

德国的保守派之所以能够接纳阿道夫·希特勒(Adolf Hitler),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对共产党的反对要多于对纳粹的反对,毕竟纳粹与他们有许多基本共识。至于保守派知识分子,即便是那些多年来一直认为伍德罗·威尔逊(Woodrow Wilson,美国第28任总统,此人成立了美联储,并支持童工法——译者注)是暴君的人似乎也不担心特朗普未来会成为暴君。

他们不仅为特朗普辩护,还提出了政治理论,为他的统治作辩护,用保守民族主义和保守民粹主义来填补他那本不存在的意识形态空白。也许美国的保守派从未对美国的自由民主实验抱有好感,但可以肯定的是,自从特朗普接管共和党以来,许多保守派都对美国的核心信仰显露出了敌意。

所有这些已使得共和党生态系统内部几乎没有了异议。今天的共和党是一个僵尸政党。为了追求共和党的传统目标,它的领导人在执政方面走过场,在基础设施支出和外交政策方面博弈,尽管党内的实权已被特朗普夺走。

在特朗普执政的四年里,共和党与特朗普的关系不太稳定,有时还存在争议。如今,该党的主要目的(如果不是唯一目的的话)是,心甘情愿地促成特朗普玩弄选举制度,以确保他重新掌权。

特朗普牢牢地把控着共和党,他目前正与拜登政府在不同战线展开博弈。其中一条战线是正规、合法的政治竞争,共和党人对拜登的政策展开抨击,并挑起文化斗争。

另一条战线则超出了宪法和民主竞争的界限,进入了非法破坏选举程序的领域。这两者关系密切,因为在1月6日前,共和党便利用了其在政治领域的权力,保护特朗普及其追随者免担非法活动之责。于是,共和党领袖凯文·麦卡锡(Kevin McCarthy)和伊莉斯·斯特凡尼克(Elise Stefanik)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对特朗普运动进行了干预,而职位较低的共和党人则为1月6日的肇事者欢呼,称他们为烈士、英雄,并鼓励未来的非法行为。

这种钳形攻势有几大优点。共和党政客和未来的政策制定者可以在扮演合法的反对派角色时,重新开发自己的鹰派国际主义外交政策(在特朗普执政期间暂停)和赤字经济(也在特朗普执政期间暂停)。他们还可以参加周日的主流节目,在阿富汗等问题上批评拜登政府,同时假装特朗普不再是这个复杂局面的一部分了。毕竟拜登政府并非是完美的。

然而,无论共和党人对拜登的批评有多合理,这其中都存在一种根本性的虚伪。这是一种逃避。共和党人专注于中国和批判性种族理论上,即使在努力营造对特朗普有利的大选氛围之时,也避免提及特朗普。左手宣称对右手所做的事情一无所知。

就连特朗普的对手也在配合。米特·罗姆尼(Mitt Romney)和本·萨斯(Ben Sasse)等共和党人在谴责完1月6日的暴动后,批评了特朗普,甚至还投票支持弹劾他,但在其他方面,他们继续与共和党保守派保持立场一致。在阻挠议事等问题上,罗姆尼和其他人坚持维持“正常秩序”,照旧举行政治和立法活动,尽管他们知道特朗普的党内助手们正努力破坏下一届总统大选。

结果是,就连这些反对特朗普的共和党人也在助长暴乱。革命运动通常是在社会权力结构之外运作的。但特朗普运动在这些结构内部也享有着前所未有的影响力。几家有线新闻网络、众多保守派杂志、数百家谈话电台和各种在线平台纷纷对其进行了报道。

特朗普运动可以从富人和共和党全国委员会捐赠池获得资金。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还控制着美国两个全国性政党中的一个。所有这些都足以让我们预料另一场挑战,因为有谁会不利用这样有利的环境来夺取权力呢?

今天,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希望和幻想的时代。那些曾说特朗普不会去推翻上一次选举的人,现在又要说我们对下一次选举没什么可担心的。共和党玩这种游戏已有五年,一开始他们对特朗普的意图或这些意图被实现的可能性不屑一顾,然后就沉默了,直到情况变糟,他们坚称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近日,就连反特朗普的媒体也在不断寻找特朗普的影响力可能在减弱的迹象,认为采取严厉措施没有必要。

如果僵尸共和党赢得众议院控制权(这似乎是有可能的),那么14个月后的世界将大不相同。到那时,随着政治风向明显对特朗普有利,他几乎肯定会宣布参加总统大选,到那时社交媒体对他的演讲限制将有可能解除,因为脸书和推特很难证明审查他的竞选活动是合理的。有了这个扩音器,特朗普将再次主导新闻报道,因为事实证明,媒体无法抵抗对他进行全天候报道,哪怕只是出于经济原因。

但这一次,特朗普将拥有他在2016年和2020年没有的优势,包括更忠诚的州和地方政府官员,国会中的共和党人,以及共和党赞助者、智囊团和观点期刊的支持。他将再次发起特朗普运动,参与者包括许多准备被激活武装分子。那到时谁来阻止他?按照目前的轨迹,2024年的共和党将使2020年的共和党都显得进行了积极反抗。

那些批评拜登和民主党在防止这场灾难方面作为不够的人是有失公正的。因为如果没有共和党的合作,他们根本做不了很多,尤其是如果民主党在2022年失去对两院的控制权后。抹杀一小撮共和党人站出来拯救世界的任何可能性,已经成为一种时尚。这种先发制人的投降行为对那些本来可能要为自己的懦弱负责的共和党人来说无疑是好事。对他们来说,每个人都决定把火力集中在民主党参议员乔·曼钦(Joe Manchin)身上,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而共和国的命运在很大程度上主要取决于这些共和党人。

七名共和党参议员投票判定特朗普煽动暴动,并试图推翻自由公正的选举。这七人分别他们是理查德·伯尔(Richard Burr)、比尔·卡西迪(Bill Cassidy)、苏珊·柯林斯(Susan Collins)、丽莎·穆尔科斯基(Lisa Murkowski)、罗姆尼(Romney)、萨斯(Sasse)和帕特里克·J·图米(Patrick J. Toomey)。

这是一次展现了共和美德的勇敢的投票,尤其是对于那五个到2022年还未退休的人来说。所有这些人都经历了愤怒的反击——罗姆尼在犹他州共和党大会上被嘘,被称为叛徒;伯尔和卡西迪受到了他们所在州政党的一致谴责。然而,尽管他们采取这一立场值得赞扬,但这几乎完全是象征性的。当涉及到防止2024年大选出现暴动时,他们又都退缩了。

具体而言,他们拒绝与民主党合作,通过立法限制州立法机构推翻未来选举结果的权力,以确保联邦政府在各州试图限制投票权时保有一定的发言权,进而为面临威胁的州和地方选举工作人员提供联邦保护,并向全国表明,参议院两党多数反对颠覆民众的意愿的行为。可他们为什么要拒绝呢?

这不可能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在特朗普主导的政党内有仕途可走。即便设法获得连任,那么他们将在一个什么样的政府内任职?他们不可能对特朗普的第二个任期抱有任何幻想。特朗普对法治的蔑视是显而易见的。他在弹劾审判中被免除了指控——这是对他的行为采取的唯一正式、合法的回应——实际上确保了他将更积极地行使权力。

他在第一个任期内与不可靠的下属打交道的经验很可能会在第二个任期内被用来指导他的人事决策。只有完全忠诚的人才能担任司法部、联邦调查局、中央情报局、国家安全局和五角大楼的负责人。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不会将自己的判断置于总统之上。共和党参议院将效忠特朗普。

在这样一个的世界里,特朗普和他的手下们掌管着国家权力的所有杠杆,包括其日益增长的监视能力,反对特朗普将对共和党人和民主党人来说都将变得愈加危险。特朗普的胜利可能至少意味着我们所知道的美国民主的暂时中止。

我们已经陷入宪法危机之中。民主的崩溃可能要到2024年11月才会到来,但我们正朝着这个方向迈出关键的几步。要想在一年多的时间里通过立法保护选举流程变得不再可能。不可能了,因为反对特朗普的共和党人,甚至是一些民主党人都拒绝调整“拉布”日程;不可能了,因为尽管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有些人即使反对特朗普,但仍然希望成为好共和党人。当国家陷入全面危机,这些决定将经不起考验。

然而政治家并非不可能实现这样的飞跃。共和党本身就是在1850年代由一些抛弃了前政党的政客组成的,其中有前辉格党人、前民主党人,以及前自由党和自由土地党的成员。

当辉格党和民主党的中坚力量亨利·克莱(Henry Clay)和史蒂芬·道格拉斯(Stephen Douglas)都已妥协。竭力确保奴隶制问题不会摧毁他们伟大的政党时,还是有人认为这些政党已经成为正义的障碍和对国家持续生存能力的一种威胁。

罗姆尼们不必放弃他们的政党。他们可以把自己塑造成宪政共和党人,在当前的紧急情况下,愿意在参议院组建一个全国性团结联盟以拯救共和国。他们与民主党的合作可以严格限制在与宪法和选举有关的事项上。或者他们可以在一系列关键性问题上争取达成暂时的共识,例如政府开支、国防、移民,甚至是持续存在的新冠疫情。也就是说,将往日的争斗搁置,专注于保护美国这一更重要和更紧迫的需要。

当然,要形成一个全国性团结联盟需要两党合作,民主党可以为反对特朗普的共和党人的加入提供便利。一些人声称,他们认为特朗普构成的威胁与共和党构成的威胁一样大。

他们更愿意把特朗普当作目前政治斗争的武器,不仅用来诋毁和击败共和党,还把过去30年共和党所有的政策都描绘成特朗普主义的前奏。虽然今天特朗普控制的共和党确实需要被打倒,但这种机会主义、党派主义和阴谋论,除了遗臭万年,不能救国。

参议院民主党人明智地削减了他们曾经庞大的投票愿望清单,转而支持曼钦和参议员艾米·克洛布查(Amy Klobuchar)于上周公布的妥协措施。但这些还未吸引到共和党同事的选票。离下一次大选越来越近了,保护选举工作人员、当日登记和提前投票至关重要。

此外,还有必要通过《约翰·刘易斯投票权促进法案》(John Lewis Voting Rights Advancement Act),以直接解决州议会抢夺选举权的问题。其他的最好推迟,例如将选举日定为联邦假日、禁止党派划分选区。防止2024年大选出现暴动的努力不能推迟。民主党需要给反对特朗普的共和党人一个机会来做正确的事情。

人们不禁要问,现代美国的政客们,无论哪个党派,是否勇于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是否有洞察力看清事态发展的方向,是否敢于采取一切必要措施拯救民主制度?如果这意味着这一小部分共和党人的政治自杀,那么,为民主而战难道不比黯然溜进黑夜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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