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英澳印太结盟，印度怎么看？

毛雅欣2021-12-27云阿云智库•印太战略

导读：印度参加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是其在印太实施战略自主的大国平衡外交之体现，该机制以多边合作对话为主，与军事性的AUKUS有性质上的差别，原因在于印度并不愿意在Quad中增加军事要素，基于此，印度试图明晰两者的区别。

原标题：印度视角下的AUKUS联盟

作者：毛雅欣

来源：海国图智

摘 要

澳大利亚、英国和美国政府于2021年9月15日共同宣布建立一个名为AUKUS的三边安全伙伴关系，其协议中最主要的内容是英美将通过其使澳大利亚获得核动力潜艇技术以建造8艘核动力常规攻击潜艇（SSN）。印度在公开场合对AUKUS的表态十分谨慎，其主流观点对此并无异议，认为AUKUS有助于加强对中国强硬的海上态度和军事力量投射的威慑。但也有部分声音表达了隐藏的疑虑，一方面是对“盟友关系”承诺的疑虑，另一方面是对澳大利亚可能会借此机会在未来削弱印度在东印度洋的地区优势的担忧。以“平衡”为主题和区别于西方战略目标的印太战略，是印度在AUKUS上持保守态度、以保持战略自主的原因。印度参加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Quadrilateral Security Dialogue，Quad）是其在印太实施战略自主的大国平衡外交之体现，该机制以多边合作对话为主，与军事性的AUKUS有性质上的差别，原因在于印度并不愿意在Quad中增加军事要素，基于此，印度试图明晰两者的区别。对印度而言，未来将继续加强与Quad四国在技术、安全等方面的合作，并会慎重地在印太寻找与AUKUS联盟国家、东南亚国家及中国之间的平衡地位，或将有望达成与法国就核攻击潜艇协议。

关键词：AUKUS，四方机制，印度印太战略

一、AUKUS：印度-太平洋地区的新联盟

2021年9月15日，澳大利亚、英国和美国政府共同宣布建立一个名为AUKUS的三边安全伙伴关系，又称为澳英美联盟（AUKUS Alliance）。其下协议中最为注目的是超敏感核技术转让：英美将帮助澳大利亚获得核动力潜艇技术以建造8艘核动力常规攻击潜艇（SSN），这不可避免地使AUKUS蒙上了浓厚的军事色彩。除此之外，三国还初步将在网络能力、人工智能、量子技术以及额外的海底能力等科学技术领域上开展合作。这是美国自1958年以来第一次与英国之外的国家分享SSN技术，标志着其印太政策的重大转变，并被广泛地认为是为了应对中国的崛起。这一消息迅速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关注，各国对此反应不同。法国对于澳大利亚擅自取消两国之间高达900亿美元的常规潜艇协议，转而投向美国之举感到异常愤怒，认为这是“背信弃义”之举，迅速召回了其驻澳大利亚大使作为反击；作为印太地区的大国，中国认为这“严重破坏地区和平稳定，加剧军备竞赛”；而印度对此并无直接反应。

二、印度的反应：支持的声音和隐藏的疑虑

印度在公开场合对AUKUS的表态十分谨慎。鉴于法国异常愤怒于澳大利亚擅自取消两国之间的常规潜艇建造项目之举，印度并不想在同关系紧密的国家澳英美和法国之间选边站队，从而“导致任何一方尴尬”。总体来看，印度对这一决定并没有太大异议。不少分析家认同澳大利亚军事实力的增强将制衡中国在印太地区的影响力，而这“符合印度的利益”。如新加坡国立大学南亚研究所所长C.Raja Mohan教授指出，印度的主流观点认为AUKUS有助于加强对中国强硬的海上态度和军事力量投射的威慑。

另一方面，也有部分声音表达了隐藏的疑虑。一是对“盟友关系”承诺的疑虑。法国的挫败让美国的盟友清楚地看到，即使在联盟内部也存在亲疏之别，盟友关系的离间和背弃都可能会发生。这让印度不免担心，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盟友的它在未来更有可能遭遇同样的待遇。二是对澳大利亚可能会借此机会在未来削弱印度在东印度洋的地区优势的担忧。目前，印度在这一地区所期望的影响力与其潜艇建造技术及速度无法相称。印度海军一直以来依赖前苏联和后来的俄罗斯来租用SSN技术，目前唯一的一艘查克拉型攻击型核潜艇（查克拉-2号）已在租赁期结束前于2021年6月返回俄罗斯，另一艘基于与俄在三年前签订的核协议，将于2025年交付。印度政府已经开始展开一项名为“Project 75 Alpha”的30年潜艇购买、建造计划，预计到2030年装备部署18艘常规潜艇和6艘核动力潜艇（SSN）。但是，在美国的帮助下，澳大利亚将很快后来居上，并且先于印度在此地部署核潜艇舰队。“尽管存在对中国在该地区日益增长的潜艇的共同担忧，印度官员对印度后院充满‘合作友好氛围’的SSN前景并不满意。”

三、背后之源：印度的印太战略

印度对AUKUS的态度很大部分源自于其印太战略。莫迪上台后，将战略视野从印度洋拓展到印太地区，战略原则从“不结盟”转向“战略自主”，更关注海洋安全。2015年，印度政府出台了《确保海上安全: 印度海洋安全战略》，从国家战略性文件层面对印太概念予以实质性确认。三年后，在香格里拉对话会上，莫迪首次面对国际社会全面阐述了印太发展构想，标志着印度的印太战略构想正式形成。印度的印太概念与其“东向政策（Act East）”契合，包括从政治、经济到安全的全方位战略构想，其目的是为了发展对外经济、提高区域影响力，为实现其世界大国的目标奠定基础。莫迪既未否认“印太战略”存在的事实，也未将其视作一个排他性的地缘政治概念，而似乎更愿采取一种平衡的外交行为。在印太的外交实践中，印度试图在地缘战略方面保持美国主导下印太战略的战略自主，建立印度在印度洋地区的海上安全秩序；在地缘经济方面，与中国打交道，并保持海洋经济的畅通，从而防止与中国在多边主义上的任何对抗行为。

与西方相同的是，印度也认为中国近年海上力量的发展对其及印太地区造成了压力，如战略家拉贾·莫汉（Raja Mohan）在其著作《搅动乳海: 中印在印度洋——太平洋地区的对抗》中提出的一个中心论点: “近年来，中印海军能力的提升和海上视野的拓展，将使两国安全困境从目前的亚洲内陆扩至印度洋和太平洋海域”，但是，在勾画中国威胁的具体构成上，印度和西方并不完全一致。印度认为中国的威胁主要集中在喜马拉雅山脉的边界争端上，而对以美国为首的西方来说，遏制中国，维护印太地区的多元均势，维持美国的地区霸权则是首要问题。

基于此，印度在AUKUS上保持保守态度，同时又对其制衡之意表示同意。一方面，即使印度曾多次表达过希望购买或租赁美国的核潜艇，但并不意味着它愿意完全隶属于美国的战略，丧失战略自主性。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在海上平衡中国的愿望。

四、印度对AUKUS和Quad的区分

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Quadrilateral Security Dialogue，Quad）也是印太地区的重要机制，其成员国包含了AUKUS联盟三国。自2006年提出后，Quad主要以四国内部的三边和双边合作为重心，如已经开展的美日澳三边战略对话和逐步举行的美日印三边对话、日印澳三边战略安全对话，作为夯实双边、拓展四边关系的工具。印度参与Quad是其在印太实施战略自主的大国平衡外交之体现。2007年以来，印度与美国签署了数个军事、情报合作协议；与日本建立了“特别战略和全球伙伴关系”和《民用核能合作协议》；与澳大利亚签署了《安全合作框架协议》，并成立“2+2”对话机制等等。

尽管拥有防范中国在印太地区与日俱增的实力和“咄咄逼人之势”的共同目的，新建立的AUKUS与既存的Quad在性质上是有所区别的。AUKUS通过三方的紧密合作和技术共享，以显而易见的军事性质为人瞩目；而2017年再度复活后的Quad机制则以多边对话、多领域合作为主，其原因在于印度不愿意在Quad中增加军事要素。

印度既希望借Quad平衡中国在印度洋的战略影响，又不愿支持其获得更大的地区主导权，更未表明已准备好在南海或西太平洋区域与其他三国共同采取实质性军事行动。对此，印度多次重申Quad是政治外交层面的协商论坛，而非军事工具。如外交部长苏杰生（S. Jaishankar）在2021年4月的莱西纳对话上发言时再次明确表示，Quad会在广泛的议题，包括疫苗合作、气候行动、半导体技术、海上安全等议题上合作，但不会成为“亚洲北约”。显然，印度的态度决定了四国在Quad机制下安全领域合作的限度。

因此，在AUKUS成立的消息发表后，印度试图明晰其与Quad的区别。印度外交秘书哈什·瓦尔丹·什林格拉（Harsh Vardhan Shringla）表示，“AUKUS与Quad无关，也不会对其运作产生任何影响”，作为印度官方对AUKUS的首次反应，什林格拉强调，“AUKUS是三个国家之间的安全联盟，Quad是一个多边集团，与AUKUS的性质不同。”有观察员提出，AUKUS是否是美国在印度不愿意增加Quad的军事色彩的背景下，在印太地区塑造澳大利亚作为“净安全提供者”的一种尝试。印度可能高兴地看到AUKUS转移了Quad的安全和战略负担，使其维持了在印太地区的战略自主权。

五、未来展望

未来，印度将会慎重地在印太寻找与AUKUS联盟国家、东南亚国家及中国之间的平衡地位，并继续加强与Quad四国在技术、安全等方面的合作。它已将在海上制约中国作为其印太战略中的重要目标之一，莫迪政府将会把重点同时放在海军建设上。由此，印度可能会寻求与法国更广泛的合作。在AUKUS上遭受的挫折使法国随即表示将视印度为印太地区的主要伙伴。一直以来，法国本就是印度亲密的国防伙伴，几十年来为印度提供各种国防军事产品。罗马20国集团领导人峰会期间，法国总统马克龙和印度领导人进行了会面，共同表明希望加强在印太地区的战略合作，并强化双边关系，区域和国际合作。这使印度看到了与法国就核攻击潜艇达成协议的可能性：印度不仅可以发展更具操作可用性的潜艇，也能减少对俄罗斯的依赖。为此，印度海军表达了对法国的苏弗朗型潜艇的兴趣。而对法国来说，这将既是对其损失的补偿，也是保持其在印太地区主要行为者角色的一种方式。